“你就这样恨我吗？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我把公司全都交给你，即使……我这样疼爱你，你也依然要恨吗？”陆昀霆缓慢的坐起身，认真的看着陆倾城问。

父女两人相对而坐，目光针锋相对，没有人退让。

“是的。即使你为我做了很多事，我也仍然恨你。”最后，陆倾城沉下目光，安静的说。

“为什么？无论如何我也是你的父亲。”陆昀霆静静的注视着女儿，说道。

“因为我的母亲，因为我经历过的那些黑暗的，充满恐惧的夜晚，和那些无比艰难的选择。”陆倾城身体向后靠，终于抵住了椅背，她用一种最休闲的姿态，说着世间最决绝的话题，“从我有记忆开始之后十年的时光，已经侵蚀了我的灵魂。即使从一粒微尘变得倾国倾城，也抹不去那些年涂在我生命里的痕迹。”

她手按扶手忽然向前倾身：“最不可挽回的事情，是我失去了母亲。”

陆昀霆黯然的垂了一下眼眸，却又很快抬起来：“那些年是我的错，我错误的以为困难只是暂时的，我必能取得成功接回你们母女，我只是不知道……”

“你不知道，繁重的工作可以摧毁人的健康，看不到希望的前途可以拖垮人的意志，残酷的成长环境可以把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女孩儿变成魔鬼。”陆倾城打断了他的话。

陆昀霆沉默了。许久他才问道：“所以你要对陆氏下手，也对我下手。”

“你把陆氏看得大过天，我只是想要你体验一下失去了天的感觉。那是我和我母亲都知道的感觉，只有你不知道。”陆倾城不带任何情绪的说道，她感觉自己好像是疯了，把自己心底里最想说最解恨的话说了出来，有些不顾一切。

“我体验过。”陆昀霆低声说道，“你母亲离开的时候，我就体验过了。”

“哦？那时是我在天塌地陷好吗？”陆倾城终于愤怒了，她最受不了这个男人表现出来的假惺惺的情意，让人作呕！

“对我也是，倾城……倾城，予萦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我……”陆昀霆想解释一句，可是话未出口，又觉得毫无意义，便尴尬的停住了。斯人已逝，再说什么又有什么用？

“可是你有了陆萧萧。”说出这句话，陆倾城嘴角突然挂上了一丝满是恶意的微笑，“你最疼爱的陆萧萧。”

“……是，我有了萧萧，是我对不起你的妈妈。”陆昀霆终于深深的低了一下头，“我给她取名叫萧萧，也是因为你的母亲。”

陆倾城皱了一下眉：“我猜到了。其实这才是你最虚伪的地方。就跟《雷雨》里那个周仆园一样，道貌岸然，假装出一派情深意重。”

“……”陆昀霆无话可说，面对女儿的咄咄逼人，他常常无话可说。

“明天给陆萧萧改个名字。她没有资格用萧这个字。”陆倾城仰脸垂眸，一派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倾城，你针对我也就罢了，萧萧并无过错。”陆昀霆诧异的抬起脸，他亏欠长女，却何曾不亏欠**？萧萧被人欺负，他也是不能容忍的。

“并无过错？”陆倾城露齿一笑，她盯着陆昀霆的眼睛说道，“存在就是过错。其实对于她来说，改名是次要的，她最应该做的是改姓！”终于把这件事撕开来摆到父亲面前了，幻想中最解恨的时刻到了，她就是要亲眼看看这个号称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男人在听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会有什么表情！

他为了事业家产，为了伊娜丝和陆萧萧，辜负了深爱他的女人，那个女人凭一已之力为他生养了女儿，而他却傻瓜一样疼爱着别人的女儿，一养就是二十年！多么讽刺！

“你说什么？”陆昀霆明显的一愣，他显然没有预想过这件事。这个男人能感觉到陆倾城若有若无的敌意，能察觉到她对公司使用一些小手段，他有心理准备，他要用他的胸怀来感化女儿，一点点融化她心里的冰川，但他从未想到过，她会从这个方向攻击他！

“你捧在手心含在舌尖的娇娇女陆萧萧，根本就不是陆家人。你的前妻真是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送了个女儿，让你当了二十年的便宜老爸。”陆倾城眼里的恶意真是挡也挡不住，她几乎要笑出声来了！她到底是有多恨他呀，才能如此的幸灾乐祸！

“陆倾城！”陆昀霆大怒！“商业有竞争，可以使一些手段，但永远不能下作！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攻击自己的亲妹妹，谁教你的？”

“哈！”陆倾城仿佛在欣赏父亲恼羞成怒的表情，她笑道，“手段？那个丫头还不配让我用什么手段。她是伊娜丝出轨马吕斯的私生女，亲子鉴定就在我的抽屉里，你要不要自己看看？”

“倾城，你太可怕了！我的女儿怎么会是这样的人？”陆昀霆脸上的浅浅的血色完全褪去，泛出青白，“你就这样恨我吗？不共戴天的恨吗？恨意是有毒的，它已经毁了你！”

“对。你才知道吗？恨意已经毁了我！而我要毁了你们陆家！”陆倾城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埋在心底十年的话，世间最恶毒的话。

陆昀霆瞬间苍老，如此充满恨意的恶毒的目光，如此诛心的话，出自自己的女儿，自己付出所有情感与善意，宝贝一样疼爱了十年的女儿。

他望着陆倾城，嘴唇颤抖起来。“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是你的父亲！”

“我们之间有血缘，却也隔着鲜血和生命。”陆倾城无情的说道。

“可是怎么办？事已至此，你让我怎么办？倾城，我怎么做你才能满意？你才肯放下这一切好好的生活？”陆昀霆无计可施，脑中一片混乱，他哀求的看着眼前脸罩寒霜的女儿，喃喃的问道。

陆倾城附身盯着他苍老的脸：“你能让我妈妈活过来吗？如果你能，我就原谅全世界，我粉身碎骨都可以。”她说完这句话，心里空落落的，眼角余光却看到床头柜的角落里有一盒香烟。她伸手拿起烟盒抽出一支，又找到打火机，啪的按着点燃香烟吸了一口。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却觉得自己果然踏实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