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喝口汤吧...”茂密的森林中，一个干燥而狭窄的山洞内冒出袅袅青烟，随后马上消散不见，隐约可以听见一名男子低沉的声音从那山洞内传来。

“小姐...”那男子正是封七，不过此时的他浑身是伤，衣衫破烂，脸颊上还可以看见一道道的抓痕，那样子的确狼狈的很。山洞内铺着厚实的茅草，在那茅草上有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女子正抱着膝盖发呆，她面前是一堆燃尽的干草，还散发着一丝余热。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并不接封七递到手边的一个破碗，那碗里是鲜嫩的蘑菇和细碎的肉沫，香气扑鼻，让人馋虫大动。

“小姐，你好歹喝一口吧...”封七继续柔声劝道，“你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这是他们逃亡的第三天，在短短三天内，漓城易主，赵雍死去，城主府化作一堆焦炭。

“小姐，消息已经确认，镇北军死上大半，在回城路上投降了。”封七放下碗，一字一顿地向赵琴阑报告今天收集到的消息，“小姐...”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看到赵琴阑眼底最后一抹光亮彻底湮灭，她颤抖了两下，然后一股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离哥哥...”她抱紧自己，感觉到无边的寒冷，同时一阵眩晕，旋即身子一歪倒在那堆干草之上。一滴眼泪从她几乎要干涸的眼眶里滚落，模糊了她眼前的一切，也终于打破了她这几天以来的沉寂。

她抱着自己，嚎嚎大哭起来。

那天封七带着晕倒的她逃跑，才跑出城主府封七便发现身后跟着几个黑衣人，他咬咬牙施展轻功暂时甩掉那几人，城内哭声一片，家家户户均惊慌失措一片混乱。可无奈四个城门均受敌，无路可逃，封七只能往偏僻的地方跑，没想到逃到了城北围场的外围，碰上了那只雪白的小鹿。

那小鹿似乎还认得赵琴阑，它清鸣两声，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封七，封七会意，跟着它进入围场密林，然后找到了这个像是为他们准备好的山洞里。小鹿在抵达这儿之后消失不见，临走时舔了舔赵琴阑的脸颊，发出两声令人不解的哀鸣。

它走后，赵琴阑醒过来，她环顾四周，然后发出一声冷笑，随即不再搭理封七。连着三天，她没有同封七讲过一句话，也没有哭泣，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直到今天，封七确认沧州的彻底覆灭，她才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哭泣起来。

“小姐...节哀...”封七试图靠近她，却被她疯狂地推开，她尖叫着哭泣，“滚开啊别碰我！你滚开啊！”

封七心中剧痛，他试图挤出一点微笑，“小姐你别这样...”

“别怎样，我该怎样，你说啊！”赵琴阑从草堆上勉力撑起身躯，满脸泪痕，凶狠地看着封七，大吼道：“你说啊，我要怎么样你才满意！”

“哎呀，真是让我好找啊，赵小姐。”这时，一人在山洞外接话道，那声音低沉而阴鸷，让山洞内的赵琴阑一阵发抖。

“小姐别怕，有我！”封七闻声立刻抓起一旁的长剑，一矮身出了山洞，与外面的人对峙起来。

赵琴阑心中一急，惊声呼喊：“封七哥哥！”随即，她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这几天都做了什么，她转动目光看见地上那仍然冒着热气的肉汤，心里几乎要懊悔得要滴血...

漓城城破，城中必然大乱，人们能不能吃上一口饭都不知道，封七是从哪儿抢来的一口热汤，又是怎么带回来的，这些她通通不知道，只知道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而自己却...

她抹干脸上的泪，将那一碗热汤灌下肚子，感觉身上稍微有了点力气，然后打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随即走出了那个狭窄的山洞。

李淼带着将近百人，将那个山洞包围得水泄不通，他带着微笑，看着赵琴阑缓缓出现在眼前。封七见她出来，心底大急，急忙大喊道：“小姐你躲起来！”

“封七哥哥，对不起...”赵琴阑朝他笑了笑，随即将他横剑的手轻轻压下，然后转身对好整以暇的李淼笑道：“四皇子，放过封七，我跟你走。”

“小姐你别说胡话，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封七将她护在身后，一字一顿发誓道：“我说过，我的命就是用来保护你的！”

“啧啧，赵小姐，你听到了，不是我不放过他，是他执意要死，我可不是不近人情的人，既然他这么想死，我又怎么忍心拒绝呢？”李淼摇摇头，随即抬手下令，“弓箭手！”几十名弓箭手得令立刻搭箭拉弓，弓如满月，闪着寒芒的箭尖纷纷指向再次横剑的封七。

“慢着！”赵琴阑惊呼。

“放箭！”李淼仿佛没有听到，手轻轻放下，箭雨立刻朝着封七二人激射而去。

封七一声冷笑，持剑之手倏然而动，脚步微挪，在赵琴阑面前舞起剑来，剑身翻飞如蝶，剑影纷繁分不清虚实，将那漫天箭雨纷纷挡在那一柄青锋之外，未能伤到赵琴阑分毫。

“的确好武功！”李淼点头赞许道，随即又遗憾地叹气，“可惜了不能为我所用，只能除掉了...”他从身边侍卫那儿拿了一副弓箭，同样以平常手势拉弓，振弦，箭指封七，箭尖闪着雪亮光芒，令所有的弓箭手气势一滞。

封七也感觉到了危险，李淼拉弓以后竟然夺去了所有弓箭手箭上的锐气，令其他人几乎难以放箭！他以轻描淡写的姿态瞄准封七，微笑道：“别停，你们瞄准赵小姐就好，封七由我来杀。”

“卑鄙！”封七凝神，不敢分心丝毫。

“封七哥哥...”赵琴阑已经绝望，“对不起...”

话音未落，万箭齐发向着赵琴阑而去，而李淼的手也一松，一只寻常箭羽朝着封七激射而去，比寻常箭的速度快上许多，掠过空气时发出刺耳的尖啸声，这箭上附着李淼的内力！

封七挥剑便挡，不料那箭上含着一股巨力，与剑身相接时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随即封七感觉剑上传来一股古怪的暗劲，他手一软，竟然没握住自己的剑，长剑斜飞出去，封七失了兵器！而在他剑脱手的一瞬间，箭雨已经铺天盖地地朝着赵琴阑而去，赵琴阑咬唇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剧痛。

“小姐...”不料腰间一紧，身上一暖，封七的醇厚嗓音在耳边呢喃着，“小姐啊...对不起，我食言了...”

“不要！”赵琴阑睁开眼，却只看见封七近在咫尺的胸膛，贴着他心口的耳朵还能听见，他的心脏一声一声地缓缓跳着，越跳越慢，最终归于一片死寂。封七浑身扎满箭羽，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牢牢地将赵琴阑护在怀里，血从伤口处缓缓流淌出来，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万箭穿心。

赵琴阑安然无恙，封七真的做到了，用命换她分毫不损。

“笨蛋封七...”赵琴阑瞪着眼睛缩在他怀里，两人一起缓缓倒地。

“赵小姐，封七已经死了，这下你可以跟我走了。”李淼看着赵琴阑，嘴角的笑容愈发愉快，“这下你就没有理由拒绝我了吧。”

“是啊，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赵琴阑笑了，笑得不可谓不好看，眉眼弯弯，眼神清澈，一如姣姣小白花，脆弱而惹人怜爱，让李淼也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他沉吟片刻，然后低声道，“不如你跟着我，我能让你重新拥有你曾经有的一切。”

赵琴阑抱着封七，天真地看着李淼，“包括我的爹爹，离哥哥和封七哥哥么？他们也回得来么？”

“这....”李淼脸色难看起来，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看，你又骗我，你老是骗人。”赵琴阑在封七还温热的怀里蹭了蹭，然后缓缓站了起来，从封七背上拔下来一支锋利的箭，箭上带着倒刺，拔出来的时候带起一片皮肉，温暖的血液溅上赵琴阑苍白的脸庞，让她看上去宛如鬼魅。

她拿着那支箭，歪着头看着李淼，箭尖滴滴答答得往下滴着血。

“保护皇子！”李淼身边的侍卫纷纷警觉起来，将李淼挡在身后，李淼脸色更为难看，他试图劝阻赵琴阑道：“赵小姐，何必呢，封七尚且敌不过我，你更是一点武功都没有！”

“我知道啊...”赵琴阑的眼神迷离起来，她又甜甜地朝李淼笑了，“我又不杀你，你怕什么？”

“那你...”李淼不解地看着她，然后高声惊呼：“别！”

可是为时已晚，赵琴阑已经深深地将那支带着封七血肉的箭刺进自己的喉咙，鲜血大口大口地从嘴里冒出来，她抽搐着倒地，然后血在她的身下汇成一片，她躺在地上，依然在笑。

“赵小姐，你这是何必呢？”李淼喃喃自语，随即转身下令，“我们走！”士兵们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这小姑娘下手如此之狠，这样的伤势，气管一断，是绝对救不活了！他们暗自叹气，跟着李淼浩浩荡荡地离开。

赵琴阑并没有立刻就死，她仍然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只是无法呼吸，血液不断离开身体，只能感受到剧痛。她没有哭，而是颤颤巍巍地将手放进怀里，触摸到里面一块坚硬的物什，她看了一眼身边双眼紧闭的封七，流下一滴眼泪，心底一声叹息。

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事情发展成这样！

如果能再来一次...

世界终于陷入无边的黑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