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的话，让周承乾怒了。他身为皇上的唯一嫡子，是皇子中地位最正统的。只要他不是无才无德，安安稳稳的等到皇上百年之后，那个位子就是他的。因为身份正统，所以他一直不骄不躁的做好皇上派遣的每一份差事。他听从皇后的吩咐，一直努力做一位德才兼备的皇子。

周承乾今年十八岁，还从来没有想过结党营私。因为他觉得皇上的态度也很明确。即使太子未立，但他确实是被当做储君培养的。但今天的事情，让他怒了。他接受的教育里，若有一位仁善有才德的君主，那便是国之大幸。他想要做一位与国有益的君主，所以行事一向宽仁。可是他已经尽量对所有人宽仁了，为何得来的却是这种结果？

不过人家三皇子的修养真的很好。即便内心里已经十分愤怒了，但离开时却依旧的温厚谦和，硬是一点儿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同来。倒是跟着他出来的墨言脸色越来越冰寒，周身的温度简直要低到冰点以下了。周承乾怕墨言的态度会影响到人家医馆的工作，所以便早早就将他遣了出去，在医馆对门的小茶馆里等着。

也正是如此，那林凡才找到了机会扑过去抢了周承乾的玉饰。因为那会儿墨言没赶过去。当然，这也与周承乾初次蒙了眼当瞎子，还不熟悉业务有关。原本他自己也是会一点防身功夫的。至于后面的事情，大家也就知道了。赵芸帮周承乾把林凡抓了，还了他的玉饰。

那时的周承乾心里其实是很愤怒的。他原本就因遭人暗算差点儿瞎了眼而心中恨极了，没想到出了医馆就被人抢了，是个人也得气得头冒青烟了。这运气也太背了点吧。

不过周承乾好脾气惯了，更何况在他心里东西没丢就成，这也算不得大事。他还有更大的烦恼在心里呢。毕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要害他的人就是他血脉相连的兄弟之一。因此他打算不追究了。可他没料到的是，那个平民女人却说他做错了。他不应该放那个小贼跑了。

如果是以前，周承乾会对赵芸的话嗤之以鼻。可今天他刚受了刺激，也开始反省自己以前所作所为有何错处，正在千头万绪的事情中纠结着，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念来让自己得到解脱。因此赵芸表达的观念，反而正好让他了解到了自己以前的某些错处。

赵芸的观念，与周承乾心里的仁善有所不同，但不知为何他立刻就接受了，这也让他觉得惊讶和矛盾。但周承乾人很聪明，他很快就以自己的方式想通了。受了惩罚，得了教训的人，自然就有了敬畏心，不敢再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从此做一个好人。这么看的话，也是另一种对人的仁善吧。那么他以前那些一味宽仁的做法，现在看来却是错的了。

周承乾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为何皇上迟迟不立太子了。皇上总说他性子随皇后太多，有些过于仁善。以前他不明白，现在他悟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应该宽仁以待的。有了错处，就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律法上也明言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果以后他做了真正的君主，若只是因为并没有造成什么有害的结果，就选择放过，那律法的威严何在？

所以后来周承乾便专门让人将中午被抢的事情报了官。更是在接到犯人被抓的时候，亲自过来参观案件的审理过程。毕竟他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虽然不能看，但他相信自己只用听的，也能学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周承乾没有意识到，他原本心中奉行的是儒家思想。可今天一天的变故，却让他开始往法家思想上靠拢了。当然，这并非是赵芸的功劳，只能说恰逢其会罢了。只是从此以后，他倒是对那个敢于直言的小姑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了。

周承乾思想上有什么变化，赵芸自然不知道。她晕晕乎乎的揣着三百两银票回了相爷府，一路回到了月季园，进了自己睡的卧房后，便直接扑在床上傻笑起来。她有银子了，三百两啊，折合人民币好多钱啊……

正在赵芸闷头傻笑的时候，卧房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奴婢们是新派到这院子里来伺候的，想要拜见一下五姨娘，不知可否？”

赵芸傻笑的动作顿住。新来伺候的奴婢？这小院子里伺候的人已经有六个了，怎么还会来新人啊？她伸出两手来揉了揉自己的脸，将有些笑僵了的脸部肌肉揉松散了，然后摆出一副端正的神色来过去开了门。

“奴婢沫儿见过五姨娘。奴婢是总管新派来伺候姨娘的一等大丫头，是来接替兰儿的。”门口站着一个蓝色短衣长裙的十四五岁少女，正低眉顺眼的对开了门的赵芸行了一个主仆的深蹲礼。

而后，跟在沫儿身后的三个脸生的丫头也一同行了深蹲礼，齐声道：“奴婢见过五姨娘。”

赵芸看着这一群陌生的丫头，有些眼晕。不过她至今还不太适应别人跟她行礼，便急忙道：“行了行了，都快起来吧。”

“谢姨娘。”那声音叫一个整齐划一啊，软软的声调还带着些稚气，煞是动听。

赵芸听得心都酥了，心道这古代的女孩子都太有女人味了。不说脸蛋儿、身材，只说这一把好嗓子好声调，也能让人听得心都化了。她再搭眼看了一圈这四个水嫩嫩的小姑娘，心里就更柔软了。虽然不知道为何又往她这院子里拨了四个人，但她此时心里倒是挺开心的。看这几个各个都长得如花似玉的，就算她用不上她们伺候，就放那光看着也养眼不是。

养了一会子眼，心里头又赞叹了一番这府里丫头的质量之高后，赵芸方才想起来刚才沫儿说她是来代替兰儿的。兰儿是哪个，赵芸心里还真没弄清楚。因为之前几个丫头对她都不是很恭敬，她卧病在床的那段时间，她们也就帮她送个药送个饭的，还没怎么接触过呢。

“沫儿是吧，你带着她们都进来说话吧。”赵芸笑着对四个美丫头点了点头，便当先进了房间。她走到靠东墙放置的桌子旁坐了下来，又开口向跟着进了门的几个丫头说道：“你们先都来说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之前是几等的丫头，领了什么差事，然后现在又是几等的，总管吩咐了你们什么差事吧。”

赵芸也这会儿也想明白了，恐怕前头那四个丫头都被弄去别处了。按照昨天谭慕瑾的话来看，应该不会将她们弄走才对啊。不过谭慕瑾做事一向不能以常人度之，所以赵芸决定不管那些了。只是又来了这么几个新人，她若想要日子过得舒坦点，还是得将她们好好调/教一番才行。

那个沫儿当先站了出来，回道：“回姨娘，奴婢沫儿，十四岁，之前是针线房里的二等丫头。总管今天刚给奴婢升了等，让奴婢来伺候姨娘，做这院子里的一等大丫头，至于领什么差事，自然要听姨娘的吩咐了。”

沫儿说完，赵芸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便又示意下一个。跟在沫儿身后的，是一个长相甜美的丫头，她脸上带着微笑，声音略含娇嫩的道：“回姨娘，奴婢云儿……”

“停。”赵芸止住了这叫云儿的话头，苦笑了起来。她现在最烦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字音了。她看着那丫头满脸惊慌的样子，叹了一声问道：“那个，你这名字是爹娘给取的吗？”

那叫云儿的丫头脸上笑容瞬间僵住，好似十分惊慌的对赵芸回道：“回姨娘，云儿这名字是奴婢被买进来时，总管给取的……”

赵芸看她的样子，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你别怕，我没怪你什么。只是你这名字我听着有些别扭罢了。这样，你还记得自己原本叫什么名字吗？要不你改回原来的名字怎么样？”

赵芸急忙挂上温柔的微笑来，她真没想吓到人家小姑娘啊。只是刚才猛的听到她那名字，一时没忍住就是了。

那小丫头看到赵芸脸上真没什么怒色，心中的惊慌便消去了几分。她重新挂上甜甜的笑容，对赵芸说道：“姨娘，奴婢是府里买来的奴才，换了新的身份，自然就应该换上新的名字。如果姨娘觉得奴婢的名字不好，不如就请您帮奴婢再取一个吧。”

赵芸一怔，看着那小丫头脸上的甜笑，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做换了新的身份，就应该换上新的名字？父母所取的名字，是寄予了他们美好的希望的。即便是贱名，也是父母双亲希望子女能够健康成长才会取的。她转头看了一圈其他人，发现她们脸上没有半丝不对的神色。

赵芸心中突然觉得一阵酸涩，她们是觉得自己如今身为奴身，配不上父母所取的名字吗？赵芸眼中露出一分怜悯来。这些小姑娘，有几个是真的自甘卖身为奴的？恐怕一个也没有吧。赵芸心里同情她们，脸上的神色便又更加柔和了几分。原本还打算第一次见面就敲打她们一番的，现在她也没那个心情了。

“原来的名字并非不好，只是与我的名字同音，所以我听着别扭罢了。既然你不想改回原来的名字，我就帮你取个新的吧。嗯，你笑起来很甜美，我叫你小糖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