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下起了雨，白九带着昏迷的易潇潇直接在酒庄住了下来。

暴雨砸在窗户上噼噼啪啪，吵得人睡不着。

白九本来也睡不着，他趴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易潇潇。

屋外一道闪电劈亮了天空。

明灭间易潇潇的脸清晰又暗了下来，那张不算白皙的脸泛出了不健康的白，就像她的生命，随时会暗淡下去。

白九趴在床头，手指划过她的鼻梁、脸颊，绕着她的发丝。

他已经考虑将易潇潇带回狐仙岛，那里有本属于易潇潇的灵魂之力……和记忆。

那里也是白九最终要带易潇潇去的地方。但没有灵核的易潇潇可以受得了吗？

可能会死，还是现在等着死亡？

白九握紧了易潇潇的手，吻了吻她的手指。

“潇潇…仙尊…我不会让你死的”，他紧紧搂着易潇潇的腰，头发蹭着她腰间的布料。

“绝不会！”

这一夜，他紧紧握着易潇潇的手，将自己的灵流缓缓渡入她的身体。

易潇潇时不时眼睫颤动，口中喃喃喊着“师父”，却始终不能清醒。

白九拿着棉布，一边自言自语地陪她聊天，一边蘸水点在易潇潇干裂的嘴唇上，让她的气色显得好一点。

易潇潇的身体像一具漏斗，漏光了灵力就开始透支气血，生命也随之流逝。

白九只能将自己和她连在一起。

他们是一体，要耗就先耗干他的。

清晨，雨停了，乌云一点点散开。阳光从群山的边界露出，照亮世界。

白九的身体还可支撑，易潇潇脸色灰白、嘴唇干裂。

他背起易潇潇，决定赌一把。

而此时的易潇潇什么也不知道，她做了好长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是一只鱼，在大海里遨游。

身边还有两三个朋友，他们有的是蛇却有角，有的身形巨大还有一双翅膀……

突然间海水骤降，他们乘在一个朋友身上，飞入了云霄。

层层叠叠的云峦还无人治理，云峦之下有了土地，有了密密麻麻的人。

再然后，他们的朋友又多了。他们围在一起兴奋的谈论着什么。

易潇潇听不见，只本能的觉得即将发生自己人生最重要、最得意的一件事。

她在这具身体里，感受着感受，却无法控制。

空气加速了流转中，她看见一场大爆炸。

看见地面有了火，天边有条长长的天梯；看见那天梯断了；又看见云峦上有了各式各样的宫殿……

转眼间自己斜躺在红木躺椅上，修长白嫩的手指从一旁的碗里拾出一颗葡萄，扔进嘴里。

易潇潇好想掀开衣袖，好好看看自己曼妙白皙的身体。

可这具身体不干，只看着树下舞剑的男子。

那男子身材欣长，一身白色更是仙气飘飘。

易潇潇越看越眼熟。

果然，那人一个转身，黑发落下，露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还是一样的恣意，但眉目间承载更多的是严肃，面对师尊指教的害怕又期待。

易潇潇扔出一树枝与他对阵。

那树枝随着自己的手指飞舞，每一下都攻其要害，速度极快，好几下都差点打到白九。

白九？

易潇潇心中疑惑，看起来自己是在教他？

这个疑惑还没解开，那树下的人却变了。

变成了一个身着道服的女子。

是师父，易潇潇有多想冲上去拥抱她！可她动也动不了，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这种被困着的感觉太难受了。比被镣铐锁着还难受。

她连闭上眼也做不到。

眼睁睁看着师父就在眼前，还是离世时的模样，似乎更年轻灵动一些。

阳光透过树荫印在宣妙清年轻的脸蛋，是易潇潇没有见过的，笑得娇憨还有些撒娇的模样。

有人不轻不重给自己捏肩膀，她仰头靠在躺椅上，白九的脸就出现在上方。

他捏了一颗草莓喂给自己，又舔了舔手指。

下一刻易潇潇一巴掌打在白九的脸上，宣妙清也跑过来打白九的胳膊。

可白九还是笑嘻嘻的。

易潇潇明明感觉到自己和身体共同的心跳，共同的开心，却无法理解那心底深处的愧疚。

这样的日子无疑是开心的。

开心到易潇潇想在这梦里沉沦下去，开心到她第一次知道“嫉妒”是怎样的情感。

天地间明亮的色调渐渐灰暗下来。

宣妙清不见了，白九也不见了。那些朋友都不见了。

易潇潇孤零零的，她透过云霄看见了人间的纷争，自相残杀、地震海啸，哀鸿遍野。

哪里还有开始的模样。

她穿着红色战衣从天而降，站在白九的身边。

白九平日最爱的白衣都被血染红，狐仙岛天然形成的礁石都堆砌着狐狸们的尸体。

易潇潇可以感受到一样的心疼、痛恨、愤怒。她想看看白九，身体同她一样，“她们”抬头看向白九。

一点点用目光描摹着白九的面庞，心中似有不舍。

易潇潇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这感情极像自己刚刚看见师父。

只觉得不舍与爱呼啸着磅礴而来，泪水不受控制的划过脸庞。

黑色的泥浆漫上了狐仙岛，魔军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露着尖利的牙齿，手持斧头。

空气中都是血腥味，黑色的飓风把他们包裹在中心，他们背靠着背。

白九握住她的手，手心黏腻腻的。

易潇潇却没有甩开。

她几乎是立刻回握住了那只手，他们五指相扣。

在梦境里，她什么也听不见，却听见了白九此刻说的话。

他笑着说：“我就知道！”

那只手握得更紧了，指缝间滴落下红色的血液。

“潇潇，你愿意…跟我一起死吗？”

易潇潇咽了一口唾沫，抹去眼泪。

她转过身，双手捧着白九的脸，在他的一脸惊愕中，将他拉向自己。

深深地吻上了他的唇。

用尽全身的力气。

“不愿意”，她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

醒来的前一刻，她推开了白九。胸口骤然的疼痛将她拉回了现实。

“咳咳！”

手心的鲜血同梦境中一样，那样真实。

她抬起头正看见站在床头的白九，他一脸惊慌，同自己最后看见的表情一样。

易潇潇条件反射一般捉住白九的手，鲜血粘腻的感觉也是那样熟悉。

“不愿意”，这次是她自己说了出来。

白九一瞬僵住，脸色苍白，眉头蹙起。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嘴唇哆哆嗦嗦张开，什么都没说又紧紧闭起。

她紧紧抓着白九的手，尝到自己泪水的咸味。

“我不愿意，我要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