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的耳边都是那乐姬的话——“缺胳膊少腿的都在贫民窟”。

缺胳膊少腿。几个字烙在他的脑子里。

那些标了草的名字，所示的地址都在同一处贫民窟。

那里白九实在太熟了。当初刚从地下醒来，他历经千辛万苦找回四散的族人，第一站就是城北的聚贤洼。

这一条小巷一半沉在底下，住着的都是葫芦镇最穷的人。

小巷两面都是高墙，高墙里面却是赌坊。

他从不知道这里还有妓院？这里人还有钱狎妓？

等他走了进来，顺着惨叫声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这所妓院。

不要说隔音，惨叫声在马路上就能听见。

没有人救她们，甚至还有小孩趴在天窗偷看。

她们像牲口一样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地下。

白九根本懒得找入口，一掌轰开一个洞。

问也不问，一刀杀了女人身上的男人。

外头的守卫打开铁锁进来，还未开口，却被白九用剑指着喉咙。

“自愿还是被逼？”

那人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磕头，满脸的泪水：“被逼的！我老婆被他们拐去了城东乐坊！我要赚钱赎她呀！”

白九收起剑，冷冷道：“快回家看看。”

男人终于反应过来，猛磕三个响头，额头都破了。

说着“谢谢恩公”跑了出去。

其他男狐见他如此，也如法炮制闯入妓院。

白九转头看床上的女狐，心仿佛被揪住！

这女子他认识，名叫敏敏，当初她父亲在天魔大战中牺牲，自己逃了出来，就在这集贤洼洗碗做工。

白九将她带出时也刚过两百岁生日，于狐仙而言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白九还记得那一日，敏敏笑得有多开心。

如今还是在集贤洼，又是被白九救下。

敏敏却闭着眼睛哭，她只剩了一只胳膊，倔强的拽着被子，遮住身体。**的一条腿还摇晃着搭在床边，想来是被死了的男人刚刚折断。

白九蹲**，手指刚刚触碰到敏敏的脚踝，就听敏敏抽噎的声音传来。

“杀了我吧，我求你了。家主，你杀了我吧！我活不下去了！”

那哭声像并不汹涌，压抑着却更折磨人。

白九心下一狠，接回她的腿骨。

他双指翻转，给敏敏换上了一件白衣。

他抱着敏敏，将女孩的头按在自己怀里，自己的声音也带着颤抖。

“想哭就哭出来，我们回家！”

女孩终于抓着白九的衣襟，埋头放声大哭。

白九抱着女孩出来，其他男狐也七七八八出来了。

看大家的脸色，情况都差不多。

回去的路上，没有人说话。受苦的狐狸精们都哭累了，窝在男狐们的怀里睡着了。

这也不知是她们多久以来第一次睡个好觉。

这里也有一些人类，大多数都是被喂了药的，连神志都不清醒。白九命人将她们送去客栈，交给易潇潇。

不过离开三个月，葫芦镇竟然被祸害至此。

送了他们回狐仙岛，白九又带着狐仙们去了最后一处场所。

竟然是郊外的一处豪宅庭院。

这豪宅大小院落20座，在这平原地带，活生生人造出了假山、湖水，旁人要进去还得检验身份。

狐仙们哪里管这，他们直接飞上屋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听得惨叫声，便朝那屋里飞身而去。

白九揭开瓦片，竟然看见是一只男狐，被光着身子绑在木桩上。数名男子拿着蜡烛、小刀、鞭子……围着他。

这房间不算很大，容纳了许多人。

男狐对面竟然坐了三排人，有男有女。他们听到男狐惨叫就一脸十分满足的表情。

白九盖上瓦片，他需要时间想一想该怎么办。

既不能打草惊蛇，又要把所有人救出。如今他们连这里有几间房，关押着多少人都不知。

他们在这屋顶逗留太久，依然被人发现。

那人跳上屋檐伸手一个捆绑咒朝着白九袭来。

白九身子一侧就能避开，他偏不，反而伸手抓住了绳索的一端。

一拉，那人就被拉到了白九身边。

其他狐仙们，皆捻了诀准备击下。

白九伸手挡住，“你是狐仙岛的人？”

那人一脸震惊。

夜色已经到了最昏暗的时候，黑黢黢一片。

白九凑近他，鼻尖贴着鼻尖。

这人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是谁，当即跪下磕头。

“家主饶命！”

今日看多了被胁迫着助纣为虐的狐仙，白九竟也不气了。

只问他：“这里都关了多少人，关在哪里？”

“只关了10人，每日限定人数观看，价钱大的可以单独在这里过夜。至于关在哪里……”

“启禀家主，没有关在哪里，在哪个房间‘表演’就在哪里。”

白九只觉得头皮发麻，“什么意思？休息时间都没有吗？”

那男狐只低着头答：“有人买了总能落着休息，没有人买就在候演时打个盹儿。”

旁边从乐坊出来的男狐没忍住，追问到：“他们吃药了没有？”

“哎……当然吃了！不是吃了药，这里哪儿困得住我们？！”

听到这话，一旁的男狐们都不住点头。

白九袖子一甩，怒斥他们：“所以你们就不会动脑子吗？！被一个老嬷嬷牵着鼻子走，丢人！”

众人顿时噤声。

于是，众人分头去找那另外9人，这里也留了人盯着。

找到了人就用传音咒对消息。

这里的男狐们很快也都知道家主回来了，不消三刻，9人位置都已清楚。

而白九自己绕着这豪宅转了一圈，处处都撒上了油。

他们又是一番大闹，救出两男八女，共十个狐仙。

豪宅里的客人们乱作一锅粥，而白九他们一行人刚出豪宅，转头就朝墙角扔了个火星。

一片大火中，哀嚎遍野，白九却只觉得痛快！

虎叔半夜被易潇潇叫起来，看着她阴沉沉一张大脸凑在眼前，吓了个激灵。

易潇潇却拉着他看地上的箱子。

他捡起这药丸对着烛光看了许久，伸手拿过一旁的围裙穿上，来了精神。

“把你扬姨喊醒帮忙。”

“好！”

臧青青今日去了狐仙岛，就不愿回来了，直接住在了那里。只能喊扬姨帮忙。

易潇潇摇醒扬姨，迎拉到虎叔房间。

虎叔已经进入研究状态，挂上了圆片眼镜，盯着桌上的粉末。

“帮你什么？”扬姨看他这样，一点不啰嗦，也挽起了袖子。

“把这瓶药丸都研成粉末，分成20份。”

好在臧青青拜师前，这些事儿本来就是扬姨帮忙，也算得心应手。

天蒙蒙亮的时候，虎叔突然拍桌而起！

“好毒！”

扬姨打了个哈欠，问他：“你是说做药的人好毒，还是这个毒药是个好毒药？”

“都是！”

易潇潇伸头一看，门口竟然已经站了几个人，看起来就是找她要药的。

她拿了一瓶，准备下楼。

“我不管，虎叔你尽快研制解药。”

这一夜发生了许多事，但镇民们只知道做完镇上三处着火，都说是天气干燥不小心走水了。

白九在狐仙岛忙得走不开，天刚漏出鱼肚白，救出来的人就一个个开始犯病。

他留下的两瓶药一会儿就不见了。

而且，不管是犯病，还是吃了药，模样都是极难看的。

白九为了他们的自尊心着想，单独给他们开辟了一个山洞。

他自己守在门口，喊臧青青速速跑来客栈问解药。

可是哪里有解药呢。

“罂粟”虎叔摇了摇头，

“罂粟、藏红花…都是易上瘾的剧毒，服用者明知有毒却不得不吃。”臧青青解释道，“什么人做的，好毒！”

“你师父跟你说的一样”，易潇潇顶着两个黑眼圈，困乏得很。

她从一个小袋子里掏出一包药粉，递给白九。

“这是虎叔连夜制的，还有些粗糙。稀释毒性，同时可以缓解疼痛瘙痒，但戒了这瘾只能靠自己熬。”

白九回头看看已经犯了瘾的族人，眼中都是沉痛。

他咬咬牙，说“好”。

然后竟然自己拿着药粉，亲自冲泡去了。

等他回来，易潇潇和狐仙岛的居民们已经把他们绑了起来。

其中也有还未犯瘾的，她绑了别人又让易潇潇来绑自己。

“千万不要放开我！”

可是犯了瘾的人，谁还会乖乖喝药，他们撞向白九，那碗药就倒在了地上。

易潇潇拉着白九出来，“别急，虎叔在研制药丸状的了！”

白九摇摇头，满心是他的狐子狐孙！

不出一日，果然研制了出来。

吃了药的人反应迟钝，根本看不出不同，吃下后果然有了一些理智。

只是大多在“理智”和“想吃”之间来回摆动。

他们在狐仙岛又呆了月余。

李玄明自自然同易潇潇住在了客栈，而白九好不容易回家当然要住在家里。

两个人还是住的极近，常常走动。

狐仙们大多有所好转，救回来的人医治好了，也都让他们回了家。

只是大家都已回不到从前。

以敏敏而言。她常常半夜惊醒，跑到白九的房间，非要钻上床让家主保护自己。

白九哄她回房，可敏敏压根不敢。

她不是被人诓骗去的妓院，而是回集贤洼探望从前的朋友被捉住的。

据敏敏自己说，她和朋友捉迷藏，却在犄角旮旯碰见了江嬷嬷买药。

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只是看他们神秘兮兮，本能回头就跑。

那卖药之人不知使的什么武器，敏敏没跑两步就被拽住了胳膊，怎么都甩不掉。

敏敏是自己断下的胳膊，她下了狠心，以为这样就能逃得掉，却被他们捉回去一顿毒打。

一旦问她，那人长什么样。敏敏就捂着脑袋喊疼。

白九的眼里，她还是个孩子，是战友的孩子。

于是，在某天的早晨，易潇潇起早给白九摘了露水，做成了茶送来。

她走去白九的房间，笑着跟迎面的狐仙们打招呼。

狐仙们皆知她是家主的心上人，自然没人拦着她。

只是打开门。

易潇潇看见了睡在一张床的白九和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