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倦怠的眼皮，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凉凉的空气中掺杂着消毒药水的味道。病房里没有人，我吃力地挣扎着坐起身，头还一阵一阵地疼。恰好商柏言开门进来，朝我淡淡瞥了一眼，走到床边叠好枕头扶着我坐好，身上的烟味浓浓。我低头盯着雪白的被单，冰冷的静默。半响他才开口，“你发烧了，昏睡了一天一夜。”我没有接话，他的指尖从我发上轻轻抚过，低柔地哀求，“熙儿，要是呆会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你就跟我回去，好吗？”

我低着头冷冷道，“我不会跟你回去的。还有，我们的婚礼，也取消吧。”

“妈去了餐厅吃饭就快回来了，有什么事你先跟我回去我们再好好解决，听清楚了吗？”他捧起我的脸，不耐烦地皱着眉头，“我告诉你，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了，我是为你好！”

司机等在医院大门，商柏言进了副驾驶座，我和我妈坐在后座，不想说话就靠在她肩头闭目养神。“淳熙，今天柏言刚跟我商量说帮你王叔的儿子在法国公司安排了职位，你们结婚后也会住那。他想让我和你王叔也一起去法国，那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经常见面有个照了。”

我看了眼商柏言，“你和王叔这把年纪出国，万一不能适应国外的生活呢？”

“呵，傻闺女，你们都在还会有什么不适应的。小敏自从出国留学后只回来过一次，最近又说要结婚了，你王叔很想去见见他们。我觉得这个想法挺好的，等你以后有了孩子我去照顾你也方便。而且，前几天我听人说原来你爸在云南做生意，可又被女人卷了他的钱跑了，我怕他会回来找我们麻烦。反正我们在这也没什么亲戚朋友，早点走也好，你说呢？”

我盯着商柏言的侧影淡淡道，“挺好的，你喜欢就好。”

车子停在北市旧区，我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的就下了车，商柏言坐回到我身边，冷着脸强行把我揽入怀中。我挣扎了几下挣不开，碍于司机在也不好发作，只能任由他抱着。刚退烧人还没什么精神，在他怀里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时，商柏言正横抱着我放上床，我静静看着他，脸上柔光旖旎。他抚着我的眼角动作依旧温柔，小心地赔笑道，“对不起，昨晚都是我太冲动了，明明知道你说的是气话还跟你发脾气，熙儿，对不起。你要不要再睡一会，还是想吃点东西？”

我推开他下床，打开衣柜拿出自己的衣物，胡乱地塞进行李袋里。“熙儿，你这是干什么，你要离开这里？你不是刚答应了妈一起去法国的吗？去了法国我们就可以一家人在一起，妈还说要帮我们照顾孩子。”我不理他径自整理东西，他拽过行李袋丢进衣柜里，“嘭”地一声甩上橱门，“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啊，我最受不了你这副样子！”

“受不了？商柏言，我才受不了你呢！明明就是你做错了事，你不但理智气壮地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想利用我妈来要挟我，你当我是什么？我不会跟你这种人在一起的，如果你还是个男人的话我妈那边希望你什么都别说，我自己会解决。”暮色渐合，他脸上的光线一分一分阴沉下来，是如衣橱上叶子深碧的黯色。我低头不再看他，“你让开，我要拿东西。”

他突然捏着我的肩把我狠狠撞到衣柜上，逼视着我眼中盛怒摄人，“这里没有一样东西你可以拿走，包括你自己。熙儿，你是我的，与其再失去你一次，我宁愿抱着你一起死！”

“抱着我一起死？”我怔怔盯着他，良久才发出声冷笑，“真爱一个人是不会占有不了就想去毁灭的。商柏言，你是真的爱我吗？”

“我是不是真的爱你？你问我我是不是真的爱你？”商柏言一面倒退一面念念有词，嘴角带着抹落寞的冷笑，“於淳熙，你的问题我还真没办法回答你。不过你可以好好呆在这里，替我想出答案，嗯？”他摔门而出，我看着窗外绯红如荼的夕阳，泪水怔怔掉了下来。我擦掉泪，顿时觉得头昏脑胀，爬上床蒙上被子沉沉睡了起来。

时光细流，停在法国那幢别墅，春色煦煦，铃兰花低低开着。“欢欢，叫爸爸，叫爸爸”，商柏言高举着一个穿着米色碎花小短裙的女孩子在半空旋转，逗得孩子咯咯直笑。我坐在秋千上含笑看着他们，目光却悠悠穿越到慕熙的坟地，鲜花满盛凄凉依旧。一个俊秀的身影站在墓前，眼中倒映着我的面容，微笑落落，“不悲不喜，不来不去，不增不减，不舍不弃。我愿用我一生的时光静默守候，不知道熙熙来生的幸福，能不能交给我？”

“沈濯”，我蓦地惊坐起来，却遇上双熟悉的目光，此刻凝着深沉的冰凉。他缓缓伸出手，指尖截住我脸上滑落的泪，哀哀笑了，“沈濯，又是沈濯。是我为你做的一切你都看不到，还是沈濯对你真那么重要呢，淳熙？”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我难过地避开他痛苦的凝视，心里喃喃念着，可是，沈濯那么痛苦地活着，商柏言，我们凭什么幸福？“不用再说什么了，我很清楚了。”商柏言离开床边，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门开了，楼道上的灯光拉得他的背影幽长幽长，“我不知道你听到的实情是什么，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全部的事情。我没有那么残忍，在你失去孩子的时候还会这么欺骗你。这一切都是许晗歆安排的，她先买通老丁让他骗我沈濯死了，又告诉沈濯你因为慕熙死了而自杀了。我还记得那一天我带你去吃小镇上的冰激凌，却接到许晗歆的电话，她说沈濯已经醒了，他要来找我，要不要说出真相，选择权都在我。熙儿，你知道我多舍不得那个雨夜，我们生死相拥的温度吗？那时候我就在想，已经死去的人，我是不是就不要再让他活过来了？”

他回头深深望了我一眼，“我一直都以为，我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可抱紧的绝无仅有，原来不是，不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