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前两天孙家村传出来个消息，你听说过没啊？”

问话的是李家村的一个农民，被问话的乃是安泰营里面出来的“战死”甲士。

老魏故作疑惑道：“什么消息？”

农夫左看看右看看，刻意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孙家村那边有一个和你一样的战士，他父亲曾经和齐兵打过仗，据说那些齐兵在打完仗之后，都会割下咱们大宁将士的头颅挂在自己的马鞍上，打下的要塞都是烧杀掠夺，幸存的人都没多少啊？”

老魏沉吟片刻道：“全是胡说八道！”

农夫闻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就说嘛，哪会有那么残暴的人？还挨个割下头颅，他们也不怕累死。”

老魏似是漫不经心道：“我说的不是割头的事儿，我要说的是他们压根就不给攻下的要塞留活口，连菜窖里面躲着的商人都会给拉出来处决了，怎么可能会有幸存的人？”

农夫当时就懵了：“这……这这这……这也太过分了吧！”

老魏冷笑道：“他们就那样，据说今年秋天齐国就要打过来了，咱们山城就在边境上，你看着吧，看看那些齐兵给不给你问他们过不过分的机会，我一个战友的媳妇是齐国人，丈母娘就在齐国住着，据说他年轻时候打仗杀了一个齐国的将军，他丈母娘那边就被诛了三卒，好在他媳妇儿在咱们大宁，要不估计也得给活剐喽。”

农夫听得牙齿打颤：“不行，这要是让他们攻过来了那还得了？”

老魏笑道：“没事，要死也是我们这些当兵的先死，你怕什么？”

“早死晚死都是死啊！”

老魏摊了摊手：“那没办法，我们当兵的都是脑袋别在裤腰上，早就看淡了，让你们接受这些，确实难了些，只不过我们大多是老哥儿一个，没几个拖家带口的，自己死了也没得所谓。”

“那不行啊！我家还有娃呢，我家娃才七岁，怎么就能说死就是啊！”

老魏一脸同情地看着农夫：“你们举家内迁不就得了。”

农夫叹气道：“哪能说迁就迁的，先不说朝廷还有限边令跟着，就是我们家，也是祖祖辈辈都在山城里生活，家和地都在这边，亲戚朋友也都在这边，哪能说挪地方就挪地方的。”

老魏长出一口气道：“那我也没办法了。”

农夫眼睛来回乱转：“不行，我得去当兵去，就算咱死了，也是死战场上，起码还能给自己家孩子谋点活路！更何况参军还能赚银票，给孩子上学用！我死了不要紧，我就不信他唐老板那么仗义的人能看着我们这些人死了都不管我们家里人！”

说做便做，农夫跳起身来，便向着李家村民兵报名处去了，老魏看着农夫的背影，一脸奸计得逞的表情。

傍晚，致远府。

“少爷。”陈小涛在门外叫道。

唐渊道：“什么事？”

“朱将军来了。”

“请。”

不多时，朱瑜便满脸兴奋地走了进来。

“我说小唐你行啊，你这法子真好用，这话风刚放出去两天，那些老农就坐不住了，光今儿一天民兵那边就报名了一万多人！”

唐渊笑了笑，不可置否。

“怎么？这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当然，原本这一招就在计算之内的，只不过没想这么早用出来而已。”

“为何？”

“我现用银子去砸，用好处去诱导，原本指望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甚至抛出来学堂这种东西来，就是为了给能够参军的人足够的好处，至于只能用银票交学费这一类的事儿，倒是在逼着他们做选择了，那最后一步，原本是打算做战前动员的时候再用的，只是可惜，我低估了百姓对于死亡的恐惧，对于上战场的抗拒，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做到头里，倒是有着些许好处。”

“怎么讲？”

“试想，如果齐国真的打了过来，就算我们能够组织起民兵进行抵抗，可总是免不了让他们占了几个村子甚至几个镇子，一旦他们攻占了镇子，进行怀柔政策，不干涉当地百姓的正常生活甚至发放粮食给农民过冬怎么办？

我们之前就是以战争失败会导致我们大宁痛失国土，国民流离失所来宣传的，可一旦齐国这么做，百姓看到了，大宁治下我能够耕地务农，齐国把大宁打败了，我依然能够种地，只不过今年地里没收成，齐国还给了粮食过冬，反正无论是哪个国家统治都一样种地，对农民没有影响，那些农民便不会抗拒齐国，如此一来，我们大宁再想夺回失地便会困难重重。

只有我们妖魔化齐国的军队，才能够激发农民们内心的恐惧，让这种对于死亡的恐惧由我们征兵的阻力变成征兵的动力，才能够让民兵尽快武装起来，同仇敌忾，到时候给齐兵沉重的打击，一旦民兵能够形成强有力的战斗力，到时候势必会给齐兵沉重的打击，如果你是齐国的将领，就算你获胜了，你会轻易放过这些杀了你战友的百姓吗？”

朱瑜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才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够放过这些人，如果我是齐国将军的话，或许我会下令屠村屠城。”

唐渊笑道：“那就对了，一旦造成这种后果，齐国人残暴的事儿就坐实了，这样只会更加激发民族仇恨，让更多的农民加入民兵，让民兵更加奋力地抵抗齐国军队，如此往复，双方就是死仇，如何也化解不了了。”

朱瑜皱着眉头道：“你这样，会不会玩儿脱了，让咱们山城这几座边境县城生灵涂炭啊。”

“那就不是你要考虑的事了，去加紧训练吧。”唐渊重重地叹了口气，送走了朱瑜。

送别了朱瑜，唐渊便来到了自己父亲的屋子，只见唐明远正醒着，沐忘秋正伺候他吃东西。

“你来了？看你心情似乎不大好。”沐忘秋担忧地看着唐渊。

唐明远同样是一脸关切的表情：“这几天的事我都听说了，只不过我觉得你的做法有些……”

唐渊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我不这么做，三殿下就没办法用上这一次的良机，如果三殿下不能登基，大宁就会有更多的百姓遭殃，而对于战争这件事，我恨毒了战争，可是我只能尽力去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胜利，几个县城的百姓，与大宁的百姓相比，终究是轻了些。

我没有权利主宰任何人的生死，您以为我现在这么做就是我想着么做吗？我既然要忠于三殿下，便要事事从他的角度去考虑，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也只能尽可能地把损失控制在最小，可死的人终究是死了，流的血终究是流了，我的良心，一辈子都过不去。”

唐明远沉吟片刻道：“你给自己的担子不要太重，只要你认为是对的，就去做吧，爹支持你！”

唐渊接过沐忘秋手中的碗，将一勺粥送到唐明远的嘴边，唐明远笑着摇了摇头：“我吃饱了，你还没吃吧？去吃口饭，有了好身体，才能干大事，爹相信你。”

“爹，我一定会让你恢复身体的。”

唐明远笑着颔首：“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