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梦家，我没有言语，只是将一双鞋子往梦骄魂的面前一放，他的眼睛半垂，脸上还是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我有些微微恼怒，“骄魂，你这事必须和我说明白了。你找我做的尸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梦骄魂转身，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本小册子，册子里面的字密密麻麻，我翻开看到：

妖宠族，始于妖，源于人。

早年间妖界兴于买卖人为玩宠，人市火爆，很多妖不惜冒犯天规到人界偷抢孩童女人。

人被贩卖到妖界，终日与妖接触，食妖土所生之物，渐生妖气，但奈何本体无法承受，便只生得些许妖形，习得少许妖术。

时光荏苒，妖宠渐渐成族，在妖界地位微小，受尽欺辱。

汉朝郜德皇帝十二年，妖界人界大战，妖宠族趁机举族出逃，重回人界，化姓姚，埋名于斟鄩城。

妖宠一族因习得变化之术，初以石生金，做船只运输生意，便逐渐发家成大户。

妖宠族历经数代，妖气渐渐了无，子孙皆出落人形，少有善变幻术之人，世人知有姚姓大户于洛阳，不知其底细。

直至渊安皇帝五年，午时三刻，一声啼哭，姚族王氏生得一粉面白肌的女娃娃，一双眼睛极其灵动俊俏，似狐眼的娇态又带着猫的灵性。

怪事却发生在第二天晌午，这粉嘟嘟的女娃娃竟摇身成了一男娃。

王氏心念，这是自己的头一胎，纵有奶妈侍女，未曾舍得将这孩子离自己半分，不容有偷梁换柱之理，莫非这孩子是承了祖性，留了妖气。

果不其然，当天夜里，这男娃眼睁睁的又变成了女娃。

王氏大惊，忙唤起自己的丈夫姚临寻，“当家的，咱这娃怕是……”

“咋个？”姚临寻还面带困色。

“怕是随了先辈的妖性！”王氏一五一十的将这孩子变化性别之事说了个明白。

姚临寻便连夜找了族长和四方长老商议此事。

族长和各长老查阅族谱和古籍，推断这孩子很有可能随了梦妖的妖性。

梦妖是妖界唯一一种性别不定的妖类，善蛊惑之术，但是梦妖和一般妖的生子方式不同，梦妖是潜进其他已怀身孕的妖的梦中，在梦中将腹中胎儿调转妖性。

这就说来奇怪，也就是说，王氏生得梦妖娃娃，唯一可能是在梦中被梦妖蛊惑。但王氏一直居住在人间，莫非是有梦妖潜到了人界，来姚家作祟。

这件事可以日后追究，可眼下这娃娃该如何是好。

众人沉默了半晌，还是族长先开了口：“这孩子若是生在旁人家，不通妖气，就算那梦妖再作梗也无奈，生在咱姚家，祖上带着妖性，若有梦妖作祟，生出的娃很有可能如此啊。”

族长接着磕了磕烟袋，“我们姚族从妖界出逃已有二百余年，这事还是头一遭，怪我疏忽，今出此事，我们必保这孩子一世安稳。我族还尚存些有妖力的老者，明日我便召集大家，雕木偶，施木偶术。”

次日，姚临寻便对外宣称生了双生子。

姚族全族有身孕女子腕系马尾草，以防梦妖入侵梦中。

族长携族中尚存妖力的老者，耗时三年用妖力雕成一木偶娃娃，还给

木偶娃娃集了两滴重逢者的泪水，三把游子耕过的黄土和五粒生在高山上的豆子，给了这木偶生气。

孩子取名姚刿和姚芊，女儿身时唤姚芊，木偶唤姚刿，木偶唤姚芊时，这孩子便是男儿身。

木偶娃娃和这孩子一同长到十六七的年纪，王氏和姚临寻早已将这木偶娃娃视如己出。本想着这孩子虽生得不幸，但也好在多了一个亲人陪伴，若是一直如此终老，也是难得的幸事了。

但让人为难的事还是来了。

先是这洛阳城有名的李媒婆抬着六箱珠宝上门，说是为刘家公子说媒，要娶姚芊。

姚临寻和王氏面面相觑，只能用定了娃娃亲的说辞推脱。

可紧接着，这提亲的来了一拨又一拨，甚至不少是女方来托媒，要嫁给姚刿。

姚临寻和族长商议，怕是这梦妖善蛊惑之事，这孩子愈渐长大，随了些习性，蛊惑他人谈不上，但是却异常招人喜欢。

如此时日，人人都传，姚家生得一双好儿女，说媒的人都踏破了门槛。乡人纷纷前来打听，想一睹姚家孩子面容身量。

族长无奈，忖度几日，提出一计。

洛阳城边，有一太鼎湖，太鼎湖内，有一双鱼族通灵性成人形，平时帮东海龙王布雨，受天界庇护，但不属六界。

双鱼族的鱼类在成年之前，性别未定，可男可女。早年姚族先祖和双鱼族有些交情，若是这孩子去此处，便可安身。

王氏不舍，哭了几日，也无他法，便只能将亲生孩子送到双鱼族，木偶娃娃也不用再变幻性别，询了他愿，为男子姚刿。

给姚芊披上凤冠霞帔，声称将其远嫁到西北，再几年，洛阳城内便只记得这姚家有一子，鲜提姚芊了。

姚芊初到双鱼族，双鱼族的族长便授了姚芊定性之术，姚芊喜定女儿身，只是偶变男子身，姚父姚母也是乐得一双好儿女。

姚芊在双鱼族长至年芳二十，成了布雨使，和十五位双鱼族人一同协助东海布雨。

今年来布雨的是龙王四子，名蒲牢。

据传，蒲牢性子胆小脾气却暴躁爱咆哮，真身是龙，但是脊柱弯曲没有龙气。

“姚芊，你听说了吗？”羽刹神神秘秘的问道。

姚芊凑过耳朵，“听说什么？”

“蒲牢大人今天就要来了。”羽纱冲着姚芊挤了挤眼睛。

姚芊马上就领会了羽刹的意思，笑着说：“你啊！”

羽刹用双手托着自己的脸，声音灵动俏皮，“芊啊，你说我这刚刚定成女儿身，人形还没怎么幻化好，龙子们个个都长得俊美高大，我这怎么能配的上他们呢！”

姚芊轻轻掐了一把羽刹的脸蛋儿，“快别花痴了，我的小美人。你这个双鱼族第二美都配不上还能有谁配的上呢。”

“第二美？谁是第一？”

姚芊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额头，“当然是善良温柔美丽智慧无双的我了！”

羽刹做出恶心的神态，正要扑过去和姚芊打闹一番，雨婆婆就推门进来了。

“我的小祖宗啊，快去换衣服吧，蒲牢大人已经到正殿了！”

于是姚芊和羽刹就急忙了换了布雨使的衣服，赶去正殿了。

到了双鱼族正殿，只见主位上坐着一个极其俊美的男子，鼻梁顺直高挺，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双唇偏薄红润，还有一头乌黑的头发高高的束了一个髻，外面用一个錾刻的水花金套套着。

这位男子便是蒲牢了，极为俊美却毫无女气，一股疏离感油然而生。

姚芊见了一眼，就深陷在那双眼睛里了，一时忘了身在何处，愣了神，手上拿着的法器失手掉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收集了大家的目光，可姚芊只看见了那双眼睛淡淡的扫过一眼。

羽刹赶紧拉了拉姚芊的衣袖，压低了声音，“愣着干嘛，快捡起来了啊！”

姚芊这才缓过神，脸色一红，捡了法器。

雨婆婆带领大家举行了布雨前的仪式，十六位布雨使分散正殿的震、离、兑、坎、巽、坤、乾、艮八个方位，拿着布雨的法器和雨婆念着神灵咒语，和天灵、地灵通信降雨事宜。

仪式举行完，正殿中央的水火被凭空的几滴雨水浇灭。

蒲牢起身，“明日可行雨。”

仪式举行完毕，羽刹一出了正殿便惋惜的说道：“芊，你说这蒲牢大人是九个殿下中长得最为好的一个了吧，面貌真是惊为天人，六界能媲美的不多，但是那身子真是……”

姚芊咬着下唇并未言语。

羽刹啧啧了一下，继续说道：“真是可惜了那副绝好的面容了，蒲牢大人的腰背竟然真的如传说的那般佝偻。”

姚芊的嘴唇被咬的似要滴血，她把法器一把塞进羽刹的怀里，“羽刹，你先帮我把法器带回去。”

说完便一溜烟儿的跑了。

“哎哎哎……”羽刹疑惑的耸了一下肩膀，没叫得住姚芊。

看到这，这本小册子上就没了下文。

我左右翻过，也不见有旁的记载了。我有些不知梦骄魂是何意，但册子上讲的事我又猜出几分，便试探着问道：“梦兄，这可是你家先祖的真身来历。”

“是。”梦骄魂淡淡的说，“我们家祖上自缢的那位先人，便是姚芊与蒲牢之子。但是他生来就带了灾难，他承袭了妖性但又与真龙之气相左，为了保住某些人无谓的颜面，他便被抛弃在了一个小渔村里。不过这些事儿，也是我们家族中的各位祖先，追寻了好久才理出的血脉之源。”

我越听越有些糊涂，但梦骄魂妻子的面貌在我脑海中不断的闪过，她与梦骄魂总有一些说不上的相似之处。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梦骄魂说：“我的妻子便是与我双生的木偶。”

“什么？”我大惊失色，禁不住呼出声来。

梦骄魂的神色仍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的语调也很平缓，转而又好似说了些不相干的话，“你就将这个册子上的事当做传说看，但历史总是在重演，谁也逃不过遗传的命运。我最近看了些书，说的是洋人的一些遗传理论，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若你有兴趣，你便拿去读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