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啊，我有罪，而且还是无法饶恕的罪孽。请原谅我的罪过，如果有来生，我愿意用一生偿还这罪。所以请保我此战必胜！只有那样，我皇室血统才能得以延续。”

庄严肃穆的教堂中，一个身披华丽服饰，头戴王冠的中年男人坐在祈祷室内向神明祈祷，请求神明能够原谅他的罪过。

“国王陛下已经连续好几天来这里祈祷了呢，以前从来都没有见他来教堂这么勤快，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肯定是因为战争吧？珂兰帝国向毛球帝国发起了战争，发生得实在是太突然了，珂兰帝国没有任何理由就那样想毛球帝国发起战争，现在无论是哪一方，死亡人数都已经上万了，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想必国王陛下心中十分愧疚吧？”

“我倒觉得是作秀而已，好好的搞什么战争啊，反正来教堂祈祷也肯定是演给我们看的吧？”

当国王陛下从教堂内走出来的时候，外面围观的群众都闭上了嘴巴，现场变得鸦雀无声。

珂兰帝国的国王已经连续好几天在这个教堂内包场进行祈祷了。

每次国王开始祈祷的时候，都不允许任何人进行打扰，于是进行包场。排除战争的原因，民众们也有因为这个而对国王产生不满的。但再怎么不满，他们也不敢当着国王的面讲出来。

国王走出教堂后，在两排护卫的保护下，坐上了自己的马车，围观群众让开大道，马车向着王宫行驶而去。

马车后的围观群众又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其中多半不是什么好话。

而马车上。

“战争吗……”

国王轻声念了一句，放在椅把上的手也握得紧了紧。

他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所以他并不是因为自己擅自发动了战争而导致一大群人流离失所国破家亡而每天都来教堂内向神明祈祷，而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

他作为一个心狠手辣的国王，能令他寝食难安、心中有愧的事情不多，那件事如果说出来的话，他不仅会被全国的人唾骂，而且还会被整个大陆的人唾骂。说不定还会因此而被记录在大陆史册上遗臭万年。

他背叛了人类，跟魔王达成了协议。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他还年轻气盛，不像现在这样已经开始觉得每天都很疲惫。那时候的他也不觉得跟魔王达成协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正他认为自己已经站在了整个帝国的权力顶峰，坐拥这么一大片国土江山。

现在想来，或许那就是导致今天的他感到后悔的最终根源，他太自大了。

那肯定是魔王的阴谋，魔王军帮助自己统一整个大陆，自己只需要帮助魔王军杀掉一个人就行。

勇者。

勇者是谁？他不知道，但是只要等到自己统一了整个大陆，想要抓出一个人还不简单？于是他跟魔王签订了约定的协议书，无法损坏，只能放在藏书宫的最深处。

那就是罪恶的根源。

战争已经开始，自己无法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了。

战争的死伤人数？那根本无法触动到他内心的分毫。但是在这些年内打听到的和见到的魔王手下的力量，让他意识到自己不是无所不能，也无法用俯视的眼光看待这片大陆。

换句话说，就是他变得有自知之明了。

但是这时候已经晚了。

象征背叛人类的协议书仍然存在着，自己也的确是背叛了人类，发动了魔王期许的战争。

在那之后呢？

如果战争赢了，勇者被消灭掉了，又有谁可以站出来对抗魔王？战争输了，珂兰帝国会被毛球帝国消灭，他们整个皇室肯定无法脱罪，皇室的血脉要如何延续？

前有狼后有虎。知道为时已晚的他已经别无选择了。只有见识到了魔王手下的力量，才能知道自己年轻的时候有多么无知。

毛球帝国也不是一个值得小瞧的对手，一个剑术帝国，一个老得不成样子但是仍然在位的国王，一个百战百胜的元帅……这些都不容小觑。

而且据说好几年前那个剑术帝国就在研制什么秘密武器，他们无法打听到更进一步的情报。自己这边虽然有魔王军相助，但魔王军终究是不能放在明面上参与战争的……

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马车已经进了王宫中，四拐八绕地到了一处据说有魔力的湖边。

王宫的这片湖临近维维莫的寝宫，国王一下马车，便朝着那个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湖边的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走了过去。自从维维莫失踪以来，她就经常这么坐在湖边，整天看着这片湖水，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国师？”

国王走近了才看见国师手中拿着钓竿，看来今天是在钓鱼了。

“什么事，国王陛下？”

国师朝着这边笑了笑，眼中闪着意义不明的光芒。而国王则是下意识地躲开了国师的视线。

“没什么，我只是有事相求，关于这场战争，你准备什么时候出手呢？”国王说得很直白，因为他知道以这个国师的性格，肯定不喜欢在这上面弯弯绕绕。自己不如说得直白一点。

然而国师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国王陛下难道不知道战争的规则吗？剑圣和魔导师只能被允许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出手。”

“我虽然是听说了，但是也可以耍一些小手段的吧？比如装作大魔法师参加战争之类的……”

“真的会这么简单吗？”国师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目光重新投向平静的湖水。

国王哑口无言，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相对于那个毛球帝国的秘密武器，珂兰帝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大量的魔法师战士和魔导师了。

或者说，国王更想表达的意思是，让国师去对付艾利斯剑圣。

比起在暗地里的秘密武器，还是这个明面上的武器更加令人忌惮。

只是这个任务相当危险，交给国师完成的话恐怕国师的生命也会有危险，不知道国师同不同意。

在这方面，他还是委婉了一点。

“请容我拒绝。”

国师的回答是意料之中的斩钉截铁，因为伪装成一个大魔法师什么的，这对魔导师的骄傲也是一种折损，国师不会答应也是在国王的意料之中。

但出于侥幸的心理，国王还是问了一句：“真的不行吗？”

国师抖了抖手中的钓竿答非所问地回答道：“国王陛下，你认为我现在正在干什么呢？我现在正在干的事情就代表了我的态度，如果国王陛下能够理解的话，我也就能放心了。”

国王回答道：“在钓鱼吧？”

国师则是摇了摇头：“我本以为国王陛下能理解呢，但没想到国王陛下连对这片王宫中的湖的基本事情都不知道。这片湖水因为魔力太高，湖水里面根本就没有一条鱼，甚至只有水生植物……”

“所以国王陛下认为我在干什么呢？”

国王此时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湖里没有鱼，国师却在钓鱼，那就代表着她已经表现出自己的态度了。宁愿干坐着做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的空钓鱼，也不愿意帮自己打这场战争。这就是她的态度。

现场陷入了僵硬的沉默。

国师仍然保持着淡定的态度垂钓，而国王则是已经知道了国师的态度，过了半晌后才长长地舒出一口代表着不满的气息。

国王转身便走。

国师在身后淡淡地开口：“国王陛下，如果皇室有危险了，我会出手保住皇室的。”

国王脚步一顿，随后头也不回地点了点头，坐上了马车。

马车离开了这片湖，国师也安静地进行垂钓。这片湖水中没有鱼，但是她却在钓鱼，并不是意味着自己就算做一些浪费时间的傻事也不愿参与战争，而是为了让国王意识到，她已经老了，更喜欢宁静的生活。

战争这种事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老师。”

维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湖边的树林里，维维从里面走了出来。

刚才的对话他当然也听见了，国师也知道他听见了，事实上她是故意让维维藏在树林中听国王跟她的对话的。她想知道维维的态度。

“听了刚才的对话，你有什么想法吗？”

国师问道。

而维维则是满脸的复杂神色，低着头说道：“这场战争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发起的呢？既然父亲大人在战争的开始就没有把握地向您求助了，那么父亲大人到底是为什么会下这个命令，朝毛球帝国发起战争的呢？”

唯独这一点，维维搞不明白，他觉得这场战争本身就很蹊跷。

“你不明白吗？其实我也不明白。”

国师说出了维维感到有些诧异的话，他今天来到老师这边就是为了取得一个答案，但没想到国师居然也不明白战争的原因。这令维维感到有些迷茫。

难道说这场战争是父亲大人的一意孤行吗？

谁都不知道这场战争的前提下，自己的父亲，珂兰帝国的国王下了发动战争的命令，本身就相当令人不解。

“但是这种事根本就不需要明白吧？战争本来就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存在利益的纠葛，就会产生战争，无论是对谁有利，战争的目的自古到今就没有任何变化。”

无非就是利益的纠葛。

这点维维是明白的，国师只是把战争的本质说了出来而已。

“我也有点事情想问王子大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回答呢？”

维维一愣，称呼自己为“王子大人”，这种官方的称呼是怎么回事？至少证明了接下来的谈话相当正式。而当维维发愣的时候，国师的问题已经问出了口。

“王子大人，您应该还有跟公主大人保持联系吧？或者说，您在毛球帝国还有一些朋友是吗？”

维维莫、艾利斯、弥娜、利佩尔。

“返回上一个问题，国师大人您问我‘愿不愿意回答’，我的回答是不愿意。而且就算我有朋友在毛球帝国，也不影响这场战争的胜负，请国师大人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了。”

维维心中不太平静地朝着国师鞠了一躬。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国师大人，您在这里好好钓鱼，我还有事情要做。”

“……”

国师眯着眼睛看着湖水，湖水相当清澈，里面仍然是没有一条鱼。国师似乎也不愿意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了，在维维离开不久后，她便收起了钓竿。

苍老的手把钓竿放在一边，左手的小拇指上有一条浅浅的疤痕，那是曾经断掉的痕迹。国师大人看向天空，天空万里无云，就像是这片湖水一样清澈，她的口中发出感慨。

“艾利斯剑圣吗……”

如果是那个少年的话，应该可以照顾好维维莫的吧？

还有西耶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有像一个大姐姐一样照顾维维莫吗？而国王陛下却想着发动战争，理由什么的根本无所谓，这么多年她也差不多察觉到了一些事实。

魔族的气息时常有出现在王宫中，虽然是很淡的经过掩饰的魔族气息，但还是逃不出她这个魔导师的感知。

所以基本上猜测出来了一点事实，只不过直到现在她仍然无法相信那种猜测。

如果真的如同她猜测的那样，整个珂兰帝国的皇室，以及跟皇室有关的人员，最终肯定会不得好死吧？这场战争或许并不是珂兰帝国和毛球帝国的战争，而是魔王和勇者的战争。

最终能善了吗？

不管怎么说，珂兰帝国终究是牺牲品，就算赢了战争也不体面的牺牲品。

这种毫无意义的战争，根本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错误。这才是她不想参与战争的真正原因。国王陛下的一意孤行，令整个国家都劳民伤财，帝都中的民众已经开始有怨言了。

刚开始第三天的战争，战火还燃烧不到深处，但不久之后，自己恐怕也无法像现在这样安宁地坐在湖边享受这种宁静的生活了吧？

“唉……战争啊……”

最终，她还是长叹了一口气，之后便是望着天空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