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没有名字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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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宇宙太虚幻,谁为你做过晚餐和早饭。

1.可能的,可以的,真的可惜了

“怎么样,好看吗?”

甘绿站在展览台上,一把拉开了米黄色的流苏帘子。

她没有穿高跟鞋,繁复夸张的婚纱裙尾就像是被打翻的牛奶一样淌了满地。

然而坐在沙发上的邬时遇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又重新低下头去。

他的手里是一本2014年关于欧美足球的体育期刊,既过了时效,也不是他最喜欢的运动,不过没关系,在此时此刻,他并不怎么介意。

“邬时遇。”

在非常不痛快的时候,甘绿喜欢连名带姓地用一种命令的口吻对邬时遇说话。

于是不知不觉中,她扬起了下巴:“看我,我在问你话。”

“帘子是遥控自动的,你用蛮力拉它,容易坏。”邬时遇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没有抬头。

“所以呢?”甘绿冷笑了一下。

“你可以试着换下一套。”

“换一套是吧,好的,没问题。”甘绿弯下腰,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五分之一的裙尾抱进怀里。她想,果然少女心和公主梦从来都只是活在想象中的轻飘柔软,一旦坠到生活里,就变成了实打实的力气活,“但是我问你,你知道我身上的这套是今天下午的第几套吗?”

她从展览台上下来,趿拉着婚纱店提供的一次性拖鞋,停在了邬时遇的正对面。

二人之间,只隔了一个茶几。

“第九套。”

邬时遇这会儿才开始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甘绿。

婚纱很白,做工精致,云雾缭绕似的裹住了她锁骨以下的位置。

没有盘发,只是为了试婚纱时方便一点儿而随意扎了个低马尾,但这不影响她脖颈的优美与紧致——以及空荡荡。他以前送过她一条项链,至于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所以,邬时遇,你就是故意耍我,对不对?”正确的数字让甘绿不由得开始咬牙。

“别,别,甘小姐……”

一直陪着甘绿试婚纱的女经理大概是感受到了空气中剑拔弩张的味道,赶忙出来笑呵呵地打圆场:“别生气呀,先生哪里是耍您呢?这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婚纱自然要慎重选择。是,试婚纱的确很累,可是他也一直坐在外面陪着您呀,我见过那么多对新人,好多新郎都等得睡着了或者直接走人了,由此可见他多爱您呀。”

“什么爱不爱的,我又不是小姑娘。”甘绿的怒气的确消了不少,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烦闷的情绪,“谁知道这辈子我要跟几个人结婚。”

“还说不是小姑娘,不是小姑娘能有这么细的腰?”

见邬时遇没有什么反应,经理也只当甘绿是在开玩笑:“其实您先生说得也没错,您可以再试试别的。这条蕾丝大拖尾裙的腰部尺寸对您来说太宽松了一些,现在可以用别针卡着,但是婚礼上这样就不美观了。因为如果您只是租婚纱的话,我们是不提供裁剪服务……”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甘绿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麻烦你再去帮我找几条大拖尾婚纱吧,蕾丝什么的无所谓,一定要大拖尾。放心吧,我不租,我买。不会白耗你们时间的。”

打发走经理之后,甘绿才正儿八经地找准了一面全身镜。

她愣愣地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好几分钟,又煞有介事地转了一圈,但还是觉得不对劲。

“喂,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哪里怪怪的?”

甘绿有些苦恼地摸了摸后背那一排别针,她想她等会儿一定要告诉那个女经理这些别针卡得太紧了,就算是有着细腰的小姑娘,也有些喘不来气。“是因为没有戴头纱吗?还是因为口红的颜色不够亮?我怎么总觉得……”

“你为什么不试试鱼尾款式的婚纱?”邬时遇站了起来,“我记得你大学时说过喜欢鱼尾的。”

“那是因为鱼尾……”甘绿说到一半,却像舌头被烫到般停了下来。很快,她的声音和表情都变得莫名烦躁起来,“关婚纱什么事?你没听见我问的是头纱和口红吗?”

“你又发什么疯?”

邬时遇觉得有些奇怪,明明他都已经绕过茶几,离甘绿只有几步之遥了,他却忽然觉得,她站在一个离他很远的地方。

“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甘绿干脆,甚至是带了些力度地回头盯着邬时遇,“只是想带着我回忆一下当初青涩懵懂的爱情?我告诉你邬时遇,这招对我没用。婚纱我想试哪件就试哪件,想买哪件就买哪件,这是由我来决定的事情。至于你——”

她优雅地将头转了回来,对着镜中的邬时遇缓慢且柔软地笑了一下:“你就继续关心那排自动帘子吧,或许你也该在弹烟灰的时候关心一下脚底下的地板——它看起来也没比帘子便宜多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禁烟区吧?你骗不了我的,邬时遇,在我试第四件婚纱出来的时候,你看过来的眼神,分明就是刚抽过烟的眼神。你可真没素质。”

邬时遇知道自己又输了。

他可以忍受一整个下午都在做着一件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甚至是有些残忍的事情,也可以忍受婚纱店里浓郁的香味和茶几上过期的杂志,唯独不能忍受的,就是来自甘绿的挑衅。

他走到她身后,本来是要替她解下那一排别针的,他看得出来她有些难受。

“你干什么?”

甘绿一边揉着自己发痛的手腕,一边靠着试衣间里那扇薄薄的木板喘气。

五秒钟之前,邬时遇拽着她,把她从宽敞的大厅扔进了这个逼仄的角落。

“难道……”她仰起头看他,没褪干净的笑意在此刻又卷土重来,“你也想在试衣间火一把?”

邬时遇皱着眉,两只手托住甘绿的腰,将她整个人悬空地提到了一个能与他平视的高度。

这是以前两个人吵架时惯用的姿势,源于某次吵着吵着甘绿就偏题怪起了邬时遇的身高让她仰得脖子痛,自此之后,邬时遇总会在吵架之前先照顾好甘绿的脖子。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没有小板凳,也没有高几层的阶梯,最主要的是,这次的邬时遇,用了比之前大好几倍的力气——不似照顾,反像制伏。

“甘绿。”他喊她。

甘绿咬着下嘴唇没有出声回应,因为火辣辣的痛感正在她裸露的后背上蔓延。

刚刚整个人被邬时遇举起的时候,后背无意间蹭到了之前脱下来挂在一边的婚纱,那上面有密集的水钻,也有硬质的蕾丝装饰,但这些,她都没打算告诉他。

“我今天下午陪你到婚纱店,不是为了看你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以后的日子你最好——”

“最好什么?”甘绿故意打断邬时遇,眸子里是他恨极一时的无辜与天真。

“脾气敛着点儿。”邬时遇小心翼翼地将甘绿放了下来,她身下的白纱就像是冬日里的深夜积雪,无声无息地在他脚边垒出了一个恰好的厚度,“不要搞砸那些本来不会搞砸的事情。”

甘绿闻言愣了一下,那些前一秒还在不断叫嚣的疼痛也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半晌,她才开口:“不要搞砸的事情——你是指我嫁给陈之渡这件事吗?”

2.假使这一刻我要你凭良心,想一想拣一拣实在是和谁衬

陈之渡是甘妈妈牌搭子介绍过来的绝世好男人——当然,这是家长们的说法。

在甘绿眼里,陈之渡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帅不丑,有房有车,手里还经营着一个蒸蒸日上的小公司,没什么脾气,温暾老实,从头到脚都写着无聊和乏味。

不过公平一点儿说,无聊和乏味也不算什么毛病,甘爸爸就很欣赏这种性格。

随他们去吧,反正这些跟甘绿决定嫁给他,都没有关系。

“你们女孩子不是最怕长胖的吗?”

陈之渡穿着西装和皮鞋,有些过于端正地坐在夜宵店的红色塑料椅上,他已经记不清上次来这种街边烧烤摊是什么时候了。

“怕长胖是那些活着的女孩子的事,而你眼前这个因为加班已经快饿死了。”

甘绿懒洋洋地应着陈之渡,眼睛仍停留在沾着油星子和孜然的菜单上。

“我说了,你要是不想来这种地方可以先回家休息,我自己打车也就十分钟的事。”

“难得我们下班时间——”

“不,是加班时间。”甘绿一本正经地纠正。

陈之渡笑着点头:“女孩子当设计师太辛苦了,虽然我们的公司在同一个区,但也难得回家的时间可以撞到一起。”陈之渡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瓶蔬果汁,拧开后才放到甘绿手边,“也许你可以考虑辞职?我能养得起你,你就干脆在家……”

“在家干吗,做饭洗衣烧水带孩子?”

不知道是胡萝卜西芹汁的味道太呛鼻,还是幻想出来的婚后生活太可怕,总之,甘绿皱着眉,实打实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算了吧,我才不想每个月伸手找你要钱。”

“你是我妻子,这又有什么关系。”

“要得多了就有关系。”甘绿打了一个响指,示意服务员过来收单,“而且咱们还没结好吗,妻子——”莫名地,她被这个称呼逗笑了,“还真是三年一代沟,五年一鸿沟,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别人说‘妻子’这两个字了,听起来真老。”

陈之渡也跟着笑了。

他想娶甘绿,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觉得她说话很有意思。

“对了,婚纱你看得怎么样了?上周三的股东大会我真的走不开,明天吧?明天我再陪……”

“不用了。”甘绿一边摇头,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口烤馒头,“我已经选好了。”

“选好了?”陈之渡一愣,比失落更多的是意外,“那什么时候提货,我去付款。”

甘绿的食管因为遗传的关系,比一般人都要细一些,所以在吃淀粉面粉之类的东西,总是要嚼得很细很碎才不会被噎到,平常她没这么仔细的,主要是现在她实在不想碰手边那杯蔬果汁。明明她和陈之渡已经说了不下一万遍,她真的非常讨厌喝这玩意儿。

半晌,她才将那口馒头吞下去:“我选好了的意思是,我已经买下来了。”

“买下来了?”

“抹胸的,有一米五的拖尾,浑身上下都是蕾丝。”

对,就是那天下午试的第九套婚纱。

虽然每一套婚纱邬时遇都只是抬起眼皮子淡淡地扫一眼,但甘绿知道,他最满意第九套。

所以她买了下来,哪怕她嫁的人,并不是他。

陈之渡心情有些复杂:“你是不是因为我没陪你试婚纱就生气……”可是不远处那几桌的吵闹声让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上天保佑!甘绿在心中深深地感谢了一把那些大学生,要不是他们边哭边喊边砸酒瓶子,陈之渡势必要将婚纱这个问题探讨清楚了。

“看那阵仗就知道是应届毕业生,你毕业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趁着陈之渡被打断后还没有回过神,甘绿决定先下手为强将话题引开。

“我大学毕业?”这问题果然提起了陈之渡的兴趣,“快十年的时间,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你呢?毕业都干了什么?应该喝了很多吧?”

“没有,我没有喝酒,全程清醒,然后……”甘绿笑了一下,“干了一件特别酷的大事。”

有多酷呢?

酷到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四年,却仍旧是甘绿舍友们如今的深夜谈资。

其实如果不是想试试学院北桥底下那家新开的夜宵店,如果不是没订到包厢而只能坐在外面,如果不是甘绿的位置正好能完完全全对上马路边另一桌的话,那么那一晚,也不过是一个非常无聊的夜晚——无非就是几个老熟人喝酒扯谈,吃虾撸串,淡到连半滴毕业泪都挤不出来。

“我的绿绿大宝贝。”舍友之一清了清嗓子,拿着虾肉准备去蘸酱的手就这么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你猜我看见了谁?”

“怪腔怪调的还能看见谁。”不怎么饿的甘绿一直埋着头玩贪吃蛇,“不是你前任就是我前任。”

第二个舍友开口了:“我宣布,不幸的是甘绿同志。我们的斜对面,坐着新闻系贵公子邬时遇。”

“哦。”甘绿破纪录了。

“更加不幸的是,他的右手边坐着一个女的。”第三个舍友一脸严肃,“从给他剃鸡翅骨的动作来看,我大胆猜测两人关系不一般。”

“妈的!”甘绿的贪吃蛇,死了。

“喂,邬时遇。”

甘绿走了过去,用脚尖踢了踢邬时遇的凳脚。

一大桌子人几乎有五分之四的都静默了——认识邬时遇的,都认识他家祖宗,甘绿小姐。

“我饿了。”甘绿毫不怯场,甚至还以笑回应着眼前这一片意味不明的眼神,接着,她用两只胳膊肘抵在了邬时遇的双肩上,下巴好玩似的蹭着他的头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边那个女孩子听得清清楚楚。

她说:“给我剥只虾,蘸酱的时候蘸到香菜我就拿酒瓶子敲晕你的头。”

“这位同学,请问你是谁?”那个女孩子果然耐不住了,她站了起来,和甘绿平视,“一上来就这么不客气不好吧?而且你别这么压着他,他喝了很多酒,你这样他会不舒服的。”

“哦。”甘绿笑着歪了一下头,“那你又是谁?”

“我?我是他女朋友。”女孩子底气十足,一点儿也没发现桌上的气氛早就变了样。

“那很巧啊,我也是他女朋友,以前的那种。”

“是吗?那我怎么没听时遇提起过你这个人?看来以前的就是以……”

“你算什么东西。”甘绿直起了身子,礼貌地,甚至是甜美地朝女孩子一笑,“也配从邬时遇嘴里听到我的名字。”

“你,你这个人在这里胡说八道……”

“吵死了。”

一直沉默着的邬时遇突然站了起来,瘦削高挑的身影挡住了好大一片路灯投下来的光芒,然后他说:“我们走。”

带着酒味和烧烤味的夜风把他的T恤吹得鼓鼓的,学院北桥的阶梯永远长得像是爬不到尽头。

从夜宵店到北桥之上,再从北桥之上到宾馆房间,邬时遇没有回过一次头。

但就算不回头,他也知道他紧紧攥着的手腕,是谁的。

“邬时遇,你不是个好东西。”

甘绿被窗外的阳光照醒后,窝在邬时遇的怀里打了一个又长又大的哈欠。

“你为了区区一个前任,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弃现任女朋友。”

邬时遇没有说话,只是用手遮住了甘绿的眼睛,接着又用冒了些胡楂的下巴蹭了蹭甘绿的额头,惹得她一阵怪叫。

“喂,你干吗?不要弄我……”

“还你的。”

“斤斤计较。”甘绿轻声嘟囔了一句,从大二到大四,她熟悉他身上每一个部位。

“甘绿。”邬时遇将她搂紧了几分,“我没醉。”

“那你不给我剥虾?”她知道他说的是昨晚的事。

“脑袋里想什么呢。”他笑了出来,声音也变得略微低沉了些,“所以我们,要不要和……”

“邬时遇。”甘绿身子一僵,打断了他的话,“我饿了,我要吃面条,还要溏心蛋。”

“好。”

虽然邬时遇不知道甘绿在紧张些什么,但他知道在这一刻,她不是那么愿意答应跟他重归于好——他也知道,两个人*裸地躺在床上谈和好这件事,也的确有些奇怪,更何况这次分手,长达五个月。

然后他说:“给你煎两个。”

甘绿这人很好养活,吃东西从来只有生熟之分,却唯独对溏心蛋的蛋黄有着近乎偏执的挑剔——换句话说,她只满意邬时遇煎的溏心蛋。

所以哪怕是在外面吃饭,只要条件允许,邬时遇都会亲自去厨房给甘绿煎两个溏心蛋。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很酷的大事?”陈之渡问。

“就是……”甘绿咬了一口炒饭上的溏心蛋,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溏心蛋都这么难吃?”

3.你教我爱的善良,你教我恨的野蛮

邬时遇从婚纱店回来之后就总是想起大学时候的甘绿。

一般来说,人会开始想念最初的一些东西,那就很可能是因为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这样东西。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解释得通了。

他失去了甘绿,以一种最令人唏嘘,同时也最平常的方式。

以前在大学摄影协会共事过的学长这次恰好是甘绿婚纱照的主摄影师,他在某个下午给邬时遇发去了一张甘绿的高清无修照,当然,他很体贴地选了单人照。

学长说:甘绿越长越好看了。

邬时遇回:她一直很好看。

学长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以为你们俩最终会结婚的。

邬时遇删删减减,一直到深夜,才回过去两个字:谢谢。

可具体在谢什么,他也不知道。

邬时遇念新闻传播,甘绿念环艺设计。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两人在一起的契机是大一暑假摄影协会的出省旅拍活动,甘绿追的邬时遇。

一群人聚集在邬时遇的大房里玩牌看电影,桌上热闹得像是在过年,放着外音的美国大片里也不知道炸毁了几栋楼——总之,非常吵。

除了甘绿,房间里没有人听见邬时遇在浴室里一下接一下的敲门声。

“你怎么啦?”甘绿走了过去,从外面敲了敲浴室的门。

“甘绿?”那时候的邬时遇和甘绿不怎么熟,就算在摄协里待了将近一年,两人好像连超过五分钟的单独对话都没有过,“那麻烦你喊一下我朋友,就是跟我一块儿住的顾冽。”

“什么意思,我就不是你朋友啦?”甘绿瘪瘪嘴,有些不乐意了,“明明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好吧。”邬时遇承认,甘绿委屈的语气让他觉得他刚刚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是这样的,我和顾冽觉得酒店的浴巾不干净,昨晚买了新的,洗了之后就一直挂在阳台上,所以……”

“知道了,知道了。”

几分钟过后,甘绿又抬手敲了敲门:“喂,我给你拿过来了,开门。”

“谢谢。”尽管有些尴尬,邬时遇还是硬着头皮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但甘绿手里什么也没有,温热的水珠从额头一路滑进他的眼睛,他有些搞不清她想干什么,“你?”

“要我喊顾冽或者帮你拿浴巾都可以。”甘绿狡黠地边笑边眨眼睛,“但是你必须亲我一下。”

天!邬时遇一手撑墙,一手握住浴室门的把手,就这么愣愣地看着甘绿。

他心想,完了,这世界上怕是没有哪个女孩子能甜过眼前这只小狐狸了。

邬时遇是对的。

就算甘绿打起冷战来能大半个月找不见人,手机永远在飞行模式,就算她撒起泼来能拿起什么就扔,咬人的力度和角度堪比经过专业培训,就算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大部分都浪费在了闹别扭和较劲上,他也还是觉得她很甜。

能怎么办呢,婴儿肥、小酒窝、月牙眼,他认真看了几眼就会心软,一心软就后悔对她凶,再看几眼,再一心软,就开始不自觉地让步。

但心软成了一摊水,再被烈阳晒上几个钟头后,也会蒸发的。

忘记压死骆驼的稻草是哪一根了。

可能是他在食堂摔碗走人时甘绿二话不说拿起筷子扔在他背上的那一回,也有可能是他站在大树下对着甘绿的背影大喊了好多声她都没有停下脚步的那一回。

总之,在甘绿半真半假闹了无数次分手之后,邬时遇也终于将这两个字说出了口。

我累了,我发现我们不太适合——无非就是这种用烂了的分手金句。

邬时遇曾经也很不屑这种话,但当他发现他想分开的理由真的就是那么几个的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原来那几句话也不完全在瞎扯。或许还可以在后面加上一句“其实我还喜欢你”之类的当作结尾,不过还是算了,加上了才真的无耻——虽然他的确还喜欢着甘绿。

因为还喜欢着她,所以邬时遇觉得缘分这件事,偶尔也的确奇妙。

比如他和甘绿从来没有像别人一样硬性约定过毕业后要去哪座城市,但最终确定下来的工作地点不过相隔两个区;再比如,他们也没有像别人一样急着将用了四年的校园号换掉——大概就是因为这些不约而同,邬时遇才能在开会的时候,接到甘绿打来的电话。

“喂?”邬时遇有些意外。

毕业后他们偶尔会用短信交流一下这座新城市的天气和饭菜口味,却从来没有打过电话。

“邬时遇……”

甘绿吸了吸鼻子,今天是她设计师助理转设计师之后的第一个成果汇报日,可她却在客户面前犯了一个很基本的错误。沮丧、害怕、生气、失望,种种情绪压得她几乎快要窒息,她拿着手机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拨给了邬时遇。

没有办法,没有人可以听她讲这些事,她习惯了在父母朋友面前只报喜不报忧。

“怎么了?”邬时遇站起来,做了一个请假的手势,走到了茶水间,“你慢慢说,我在听。”

“怎么办,我搞砸了一件好重要好重要的事……”

其实甘绿接的只是一个几千块的小项目而已,但这是她独立的开端,对她意义非凡。

她熬了一个星期的夜,做了五个不一样的方案,却还是搞砸了。

“今天降温了,给你包饺子吃?”邬时遇靠着墙,久违的温柔口气让他自己也有些陌生,“你给我发个地址,我等会就下班了,我不买香菜你放心——喂,再哭就没有溏心蛋了。”

4.你教我忘记该忘的

这是毕业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时隔一年半。

甘绿换了一个发型,及腰的黑直发不见了,她剪短了至少一个手掌的长度,将它们通通染成了类似奶黄色的金色,中等大小的波浪,从耳尖开始往下蔓延。

挺好看的,像个洋娃娃。这是邬时遇的第一反应。

“怎么在家也开始戴眼镜了?”包饺子的途中,邬时遇问了一句。

“工作之后老是盯电脑嘛。”不知不觉中,甘绿的口吻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只要对面的人是邬时遇,那么不管是什么时候,她都觉得很放松。“盯着盯着眼睛就越来越差了。”

接着她从沙发上坐起来,凑到了餐桌跟前:“我觉得好奇怪,为什么大学跟你组队打游戏的时候我不觉得眼睛难受,作图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眼珠要爆掉了?”

“我买了胡萝卜。”

“喂。”甘绿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你明明知道我讨厌这玩意儿。”

“它对眼睛好。”

“但是眼睛的主人——我,不想跟胡萝卜好。”

“我切得很碎,把它混进藕丁里,你吃不出来的。”

“你这是在看不起我的味觉!”

“反正你吃出来了就打我——不,你咬我一下,行吧?”

“成交。”

就算邬时遇没有抬头,他也知道甘绿一定笑了。

“邬时遇。”甘绿闲不住似的伸了一根手指往馅料碗里沾了沾,“有点儿咸。”

“煮开了之后就没那么咸了。”

邬时遇比了解自己更了解甘绿,他知道她绝对不是真的想尝尝馅料的咸淡——她只是在给她后面的话找一个看起来还不算太离谱的开头,所以他问她:“然后呢?”

“然后……”甘绿非常用力地盯着邬时遇沾了些面粉的手背,“我们和好吧?”

“生抽还是海鲜醋?”

“醋。”

“蒜泥还是碎芝麻?”

“都要。”

“甜酱还是辣酱?”

“辣。”

邬时遇转过身去,按照甘绿刚刚所说的,调制好了一碗酱料。

然后他打开水龙头,很仔细地将手洗干净了,最后他说:“甘绿,我有女朋友了。”

“多大事儿啊。”甘绿还在笑,“反正你最喜欢我不是吗,我不介意这个,之前又不是……”

“是。”邬时遇诚然,“但是这次说是未婚妻,或许更合适。”

笑不出来了。

甘绿以为她又要变成那个在五十分钟前躲进地铁洗手间的移动人形哭包了。

忍下眩晕和泪意的那一瞬,怒气也随之涌了起来——她知道他们分手已经快两年了,她也知道是她自己在毕业时用一碗面条和两个溏心蛋拒绝了邬时遇,总而言之,她知道她生气生得莫名其妙,但她就是很生气。

于是她狠狠地摘下了眼镜扔去了一边,看什么看,她跟自己说,别人的老公有什么好看的。

“你刚刚那句‘是’是什么意思?你今天来我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甘绿逼着自己提了一口气,就算笑不出来,至少也别哭丧着一张脸。

“提前做好婚外情的基础?”她知道他最讨厌听到什么语气,反将一军对她来说,太简单了,“行啊邬时遇,不愧是媒体人,脑子很灵活,知道熟人好下……”

“甘绿。”他看着她,眼里是她看不懂的东西,“你什么时候能在这方面稍微长大一点点?”

“不高兴长大。”

二十三岁的甘绿还把握不好冷笑的精髓,脸部肌肉牵动起来的时候,有些用力过猛。

“要你管这么……”

她边说,手边在餐桌上胡乱地挥了一下,不小心带倒了一瓶蚝油,然后她闭嘴了。

因为她好像突然懂了他说的“长大”是什么意思——就在耳膜响起尖锐的破裂声时,就在精致的玻璃瓶身碎成好几块时,就在那些咸香味的深棕色液体淌在白色瓷砖上时,她突然懂了,她猜邬时遇那个未婚妻肯定是个就算吵架也会顾忌着家中草木的女人,肯定比她温柔,肯定比她细心——所以她满心疲倦地指了指大门口,她说:“出去。”

邬时遇没有说话,只是蹲了下来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片。

“邬时遇,我叫你出去。”在邬时遇捡起了第一块玻璃片时,甘绿径直踏进了眼前的狼藉之地,脚下黏腻的感觉让她很不好受,但她还是强忍着重复,“出去。”

然后,邬时遇真的出去了。

他没有关门,走廊上电梯里的叮咚声让甘绿心底一惊,然后她发现,原来她只穿了一双袜子。

十五分钟后,邬时遇回来了。

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上面明晃晃地映着高堂*房五个字。

“坐好。”他其实有些意外甘绿还站在原地,但这样也好,他把她拦腰抱起,放在了沙发上。

“邬时遇,我问你。”甘绿的声音又轻又飘,好像被扎破的不止她的袜子和脚底板,还有她刚才声势嚣张的气焰,“要是我那天早上答应了你,是不是就……”

“不是这样的,甘绿。”邬时遇小心翼翼地脱下了甘绿的袜子,开始检查有没有碎玻璃扎进肉里,“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的意思,但现在这样并不是因为那天——算了。”

他拧开碘酒,明明在心里说了很多遍没有意义的问题就不要问了,但还是没有忍住,他深深地,但是柔软地看着甘绿,问道:“但是那天,你为什么不愿意答应我?”

“因为不公平。”甘绿笑了。

“你要分手就分手,要和好就和好,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美得你,你以为我甘绿是谁?”她继续笑,眼泪却落了下来,“特别可恶的是你还说你累了——你累什么累?谈个恋爱而已,你怎么就累了?邬时遇,你知不知道我宁愿听到你说你不爱我了,也不要听到你说你累了?你不爱我,那是你品位和审美观的问题,你累了,那就是我在这段感情中出了问题——我明明那么喜欢你,为什么最后还是我错了?”

“你这是哪里来的强盗逻辑?”邬时遇也笑了,这样的甘绿,他最熟悉了。

“我知道我脾气坏、性子倔,你哥们儿背地里都说我是你祖宗——这些我都知道。”甘绿瑟缩了一下,碘酒让她太痛了,“那五个月里,我每天都想找你和好,发信息打电话,媒体楼宿舍楼的堵人——可是你瞧不上,你不理人,我都没有办法告诉你其实我也可以不那么坏。”

“你从来都不坏。”邬时遇已经开始替甘绿缠纱布了,“从来。”

“那为什么你那五个月里不肯跟我和好?为什么毕业那晚睡了一觉之后你就要主动跟我和好?那我那五个月里所做的改变和努力又算什么?我不是在跟你计较。”甘绿哭着哭着,突然像个婴儿一样打了一个嗝儿,“我只是觉得有些讽刺,你肯定不知道你说到要和好的时候我想到了什么,我想到我之前还打算把你灌醉拖到房间里睡了——那样说不定我们就能和好了,就算不和好,你也肯定会抱抱我——怎么算都不亏,早知道身体这么好使我就……”

“在你眼里我这么混账?”邬时遇抬起头。

“不然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甘绿还在哭,但这不影响她的气势,“虽然我们差不多。”

“甘绿。”邬时遇终于伸出手,在甘绿脸上抹了一把——就算将近两年没有做这个动作,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违和的地方,“毕业那晚上你出现之后,我就很害怕,我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虚伪。”甘绿哭过之后,眼睛更亮了,“你婚期定了吗?我该送多少礼金?我那天穿……”

“不。”

邬时遇非常轻,但是非常坚决地摇了摇头:“我结婚那天,你不要来。”

5.或许只有你懂得我,所以你没逃脱

甘绿和陈之渡的婚礼取消了,原因非常扯。

“你是不是有病?”姐们儿在电话里夸张地大叫,“下个礼拜二就要宴客了,你突然不结了?”

“对。”甘绿将拖鞋甩出半米远,整个人呈烂泥状躺在沙发里。

她闭上眼睛,痛苦地揉了揉僵硬的肩膀。好吧,昨晚熬夜加班的债这会儿终于找上门了。

“你也太不理智了吧我的大小姐……”姐们儿无奈,“之前看你答应嫁得那么爽快我还以为你终于开窍了,结果你就为了那几瓶蔬果汁放弃当陈阔太太了?”

“去掉那个‘就’。”

甘绿一本正经,甚至坐了起来,哪怕姐们儿远在外省看不到她此刻的样子。

“这不是蔬果汁的问题,我跟他说过很多遍我不喜欢喝这玩意儿,但是他总说对身体好对身体好,还非要把它当成宴客上的酒水之一,他神经病……”

“反正又不是你出钱,你再添一个你爱喝的不就得了。”

“不,你没懂我的意思。”� ��绿知道姐们儿一定觉得她在小题大做,“我打个比方,我喜欢吃苹果,但是他逼着我吃梨子,然后在一个很正式的场合下,他让所有知道我喜欢吃苹果的人宣布我以后就吃梨子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我觉得很憋屈,为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受憋屈气,我疯了不成?”

“被你这么一形容,我也觉得有些憋屈。对,不结是对的。”

“你有没有点儿脑子?”甘绿忍不住翻白眼,“别人说什么你就应什么。”

“喂我是在为你抱不平好吗?到底是谁没脑子……”

事实证明,可能的确是甘绿比较没脑子。

她忘记提前打电话告诉婚纱店她取消婚礼这件事了,结果六点钟被无数个电话吵醒,那边热情洋溢地道着喜,说,甘小姐,我们要来给您化妆做新娘造型了!

甘绿在心里哀号一声,好不容易用婚假请来的几天懒觉就这么被毁了一早上,行吧,她一边无力地点头一边摘下了眼罩,报出了一串地址。

为了做造型,她专门在宴客的大酒店里订了一间房,被婚纱店这么一闹,她才想起房间也没有退掉——看来她果然不适合结婚,庞大的准备中,她却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打理不好。

不知道是因为婚纱被细心裁剪过了,还是因为做了精致的新娘造型,甘绿觉得此时镜中的自己比上次试婚纱时漂亮多了——不过,她觉得有些可惜了。

但是可惜什么呢?甘绿蹬掉了脚上那双高跟鞋。

是可惜自己得在十二点退房之前默默地卸下这一套华装再走出去,还是可惜邬时遇——算了算了,这种时候,不该想的人,尽量不要想。

“我确定你没有落东西。”甘绿听见虚掩着的门,被人推开了。

邬时遇走了进来,看到白白的床褥中睡了一个白白的甘绿,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

“你比我想象中的心态要好多了。”

“邬时遇?!”

甘绿挣扎着坐了起来,她瞪着眼睛看他,莫名地很生气——真奇怪,甘绿也搞不懂自己,她对着邬时遇很放松是没错,但也很容易生气。

“我知道我很丢脸,但我这样只是因为……”

“你今天很漂亮。”

“哦,谢谢。”甘绿一边干笑,一边费力地靠着感觉穿高跟鞋。

婚礼里的束腰太紧了,她完全没办法弯下腰来,而眼前的视线又全被自己泡沫一般的裙尾给填满了。好吧,她决定收回刚刚赞美自己的话——因为现在这一刻,实在是比婚礼取消还盛装打扮更丢脸。

“穿高跟鞋还是拖鞋?”邬时遇走了过来,嘴边好像一直挂着笑。

“要笑就笑,你以为你一直拖延婚期让未婚妻跑了这件事不丢脸?”甘绿的脸色讪讪的,“我要拖鞋。哦,对了。”甘绿的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我请帖可没有……”

“我?”邬时遇一边拆一次性拖鞋的塑封一边回答,“过来帮忙的。”

“帮什么忙?”穿上平底拖鞋的甘绿觉得自己恍若新生。

“煎蛋。”

“什么?”甘绿想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这家酒店是我叔叔的,然后我知道了你宴客的菜单,看到有溏心蛋,所以我……”

“等等。”甘绿不可置信地看着邬时遇,“一桌十个人,最少有三十桌,那就是三百个人,三百个人那就是六百个鸡蛋——不是吧,邬时遇,原来你是这么棒的二十四孝前男友。”

“数学挺好。”邬时遇笑了,“吃早餐了吗?”

“吃了。”甘绿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衣柜旁的时针,“婚纱店经理给我带的牛奶和面包,折腾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早就消化了。”

“那走吧。”邬时遇牵住了甘绿的手。

“去哪里?”甘绿赖在原地,“就算出去再吃一顿,你也行行好让我换件衣服吧?”

“不用,我开了车,你想吃什么我打包上来。”

“那你送佛送到西,干脆送到这房里来。”甘绿皱眉,“今天我这么尴尬,你必须听我的。”

“以后可以,但今天不行。”邬时遇却在笑,“因为拍照必须得两个人。”

甘绿一愣,像是有人往她的心里撒了一把细密的跳跳糖。

她深吸了一口气,但还是没能压住那阵噼里啪啦,她小心翼翼地问邬时遇:“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邬时遇将甘绿的珍珠头纱轻轻地盖了下来,“就看你挺漂亮的,想捡回去当新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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