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低头对上她的视线，尽量用着礼貌平和的语气道：“听说，你母亲似乎精神不是很好？”

邹芸微愣了半响，眼中微微一闪：“你问这个做什么？”

程亦立马笑着解释道：“没什么，因为我在国外时恰好是读的心理学专业，所以想想能不能帮上些忙……”

邹芸眼中的警惕这才稍稍松弛了些许，随后轻叹一口气，将手中的卷尺悉心收好：“我母亲是因为受到了重大的刺激，所以才产生的精神错乱，已经有些年月了，我也请了上海最好的医生，也都是没有办法的，所以我也不想再去做其他徒劳的事情了，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

“重大刺激？”程亦却忍不住好奇追问：“什么重大刺激？”

邹芸抬眼看向他，似是审视了一番，随后才回答道：“是因为我父亲的失踪，还有平野家那群人的逼迫，才导致她精神失常的。”

用“那群人”这个字眼来称呼自己曾经的家人，程亦多少也从她的语调中察觉到了她的态度，只得立马收回话语道：“抱歉，是我失礼了。”

邹芸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关系，所有人刚认识我时，都对我家事感兴趣的。”随即，她又再次看向他，语调微顿了半晌后，话锋一转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对你的身世倒也是挺感兴趣。”

“哦？是吗？”程亦稍显错愕。

邹芸则继续不紧不慢着道：“耶鲁大学跳级毕业的高材生，为什么会突然决定回国来当一名玉器店的店员呢？”

程亦回想起之前她之前对自己不闻不问的样子，此刻见她对自己的态度倒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很快又立马恢复如常，理所应当着道：“因为我们程家的长辈们都过世了，家里也就只有佳柔和浩浩两个人，所以我想回来照顾他们。”

邹芸那一双清冷的眉眼微微扫过他的视线，随后思索着道：“是么，原来如此。”

两双目光同时对视的瞬间，犹似激起了一圈难以名状的涟漪，程亦眼中的揣摩，与她眼中的淡漠相互交织，倒是犹似清流翻涌，惊动出窗外池底游鱼，令池中之水渐变浑浊，相互掩盖中变得难以窥探。

她会是那名隐匿的御魂者么？

程亦心中似有犹豫，再对上那双沉静眼眸的瞬间，随即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不能确定，又或者，应当说是无法看透才对……

程亦总自信的认为，他可以凭借着自己敏锐的洞察力顷刻将人看透，可是如今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存在着许多他不能看透的人，例如义父，例如尹放，还有，眼前的这名女孩……

…………

等到邹芸带着程亦重新回到包厢内时，此刻大家正围坐在蒲团上，聊得是前俯后仰不亦乐乎，见他俩来了，一名女生赶紧“噌”的站起身来，热情的拉着程亦过去。

“程亦程亦！快过来，话说佳柔说你最近是在学围棋吗？”

“嗯，算是吧……”程亦犹豫着看了一眼对面的程佳柔，身旁的那名女孩则已经拉着他进了屋子里来。

程佳柔捂嘴笑着道：“是呀，小亦最近在家里算是迷上围棋了呢，只不过才初学，所以老是输棋。”

另一名女生赶紧凑近道：“那正好，我们团里的刘杰可是下围棋最厉害的呢！”

对面坐着的刘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嘿嘿，哪有哪有，我围棋下得也就一般般而已啦。”

周围男生立马起哄抱怨。

“你小子，又在装！你要也只是下得一般般，那我们这些手下败将岂不就要无地自容啦！”

“就是就是！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谦逊过头，就是自负！”

“没错没错！”

程佳柔也冲刘杰唤道：“是呀，杰哥，希望你能耐心的教一下小亦就好了，这样能让他进步快一些。”

刘杰这么一听，这才终于松了口道：“好吧，既然佳柔也这么说了，嘿嘿，那么，程老弟，我俩就来一局吧？”

程亦稍稍愕然之中，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好吧，我随意。”

于是，在众人的围观下，两人便开始对坐而立，在简易的纸质棋盘前，开始了棋艺的切磋。

老实说，一开始程亦是没什么信心的，毕竟在家里时总是被尹放杀得个片甲不留，他也的确没有什么实战经验，怎知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事实上眼前这场战局却有了意想不到的发展。

由于在国外时，其他人根本就不会围棋，而回到国内后，程亦唯一的交手对象也就只有尹放，所以导致连程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棋艺究竟是怎样的水平，曾经好几次，还因为多次落败于尹放这个“疯傻患者”而感到耻辱，怎知此时此刻有了另外一个比较后，程亦才猛然发现，原来尹放的棋艺还是非常不错的，至少应该是在平均水平以上的。

又或者应当说，眼前这个叫做刘杰的人和尹放实在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我天……”

没过多久后，面对着眼前一边倒的局势，周围几个略懂棋艺的男生，不由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刘杰自己，此刻也难以置信的望向程亦。

他们当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严密的精彩的防守，简直是下一步想十步，即便只是站在旁边观战，都要当心脑子会不好使，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曾经在他们社团里驰骋棋场的常胜将军，竟然会被节节逼退到如此境地。

“我说，程老弟啊，你……你真的是刚学下棋么？”刘杰脸色明显显出了一丝难堪。

“嗯……”程亦却一时有些进退两难，正在苦恼着如何体面的回答之际，身旁的程佳柔察觉出了周围的气氛，赶紧上前圆场。

“哇，杰哥，你也太给面子了，小亦脾气可好了的，你用不着这样故意给他放水啦。”程佳柔笑呵呵着道。

身旁的徐天则戳了戳她：“佳柔啊，话说你看得懂棋局吗？”

程佳柔脸色一红，吐了吐舌头捏着指尖道：“嘿嘿，只懂一点点啦，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嘛！”

其实对于女生们来说，她们对于衣服和发型的执着，更甚于琴棋书画，所以看这棋局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如今听到程佳柔的这么句话后，也瞬间信以为真，纷纷跟着一同应和着，而另外的男生们这边呢，原本是想要在这位海归派新人面前展示一下他们的博学，怎知不想却是这番结果，脸上顿觉无光的同时，自然也就不好戳破，只得纷纷跟着含糊其辞。

另一边的邹芸扫视了一眼对面的走廊，随后提醒道：“好了，用餐时间到了，大家赶紧将围棋收起来吧。”

她的话音刚落，对面随即房门打开，厨师已然推着雕船的大拼盘走了进来，原本围坐在蒲团前的一群年轻人这才赶紧散开了来。

就这样，丰盛的晚宴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