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萱流泪道：“重华，这不怪你，你听我说，好好活下来，我们都会很幸福的……”

“不用了。萱儿，我的天谴，已经到了。”重华望着苍茫的天空，眸子已变成黑色。

“不，不要！重华，我要你活着……”叶凌萱抱住他不放。

重华黑色的瞳孔里有一道光芒极速落下，他一把推开了叶凌萱，一道闪电猝然而下。

“重华——”叶凌萱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天地间一声轰鸣，重华的身体已经被白光击中，斜斜地飞出葬天台，落到万丈深渊之下。

“不要……”叶凌萱扑倒在葬天台边缘，却只看到那赤红的衣袍，碎成粉末。

“阿凌！”

是……薛夜痕！她听错了吗？叶凌萱不敢转头，怕只是自己的幻觉。

“阿凌，我回来了。”身体陷在一个温热的胸膛里，她才心惊胆战地抬起了头。对上他黑色的眸子，叶凌萱的眼泪奔涌而出：“薛夜痕，你没有死！”

薛夜痕微笑道：“阿凌，我没有死。”

“可是，我明明看到你……”叶凌萱疑惑道。

薛夜痕叹息一声，道：“重华给我的信你看过了？”

叶凌萱点头：“信上写：薛夜痕，我与你决战昆仑之巅。无论死生，我只望，今后你能好好待萱儿。而这三绝宫，亦会随着我的离去而消亡。”

薛夜痕遥望着远处茫茫的雪山，没有说话。

根本没有什么生死决斗，不过是重华想与他一较高低的借口。只是重华身中香骨清漪丸，机体已被剧毒腐蚀，这场决斗，无论输赢，都不公平。

这葬天台看似四周都是悬崖，但其实只有重华所站的一面是。薛夜痕被打落葬天台，却是跌到了云雾掩盖下的一个台子上。他趁势将葬天台视察一番，便明白了重华的心意。

葬天台，葬的只是重华自己。他连自己的墓穴都选好了！

而重华等待的天谴，便是不得好死！

其实，他早已将一切都看得透彻。

风云突变，天色瞬间阴霾，黑压压的云团大片聚集而来，有雷声震耳欲聋。

突然，一道紫光如游龙般劈下，将整个绝情殿一劈两半。大火瞬间燃烧起来，三绝宫内一片火海。

天空中仿佛响起谁的轻笑，所有的罪恶，终于，都要灰飞烟灭了。

薛夜痕沉沉道：“阿凌，一切终于结束了。”

听到远处震耳欲聋的雷声，看到瞬间阴暗的天空。

白素锦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素日无波的冰湖水面微微荡起涟漪，白素锦呆呆地看了许久，眼泪却落了下来。

香骨涟漪丹，是她亲口喂给他的。算算日子，发作也不过这几天而已。香绝天下，腐蚀入骨，这是她遍查野藉才找到的破坏修炼术法之人真身的办法。

不日，蝶衣来报，说是接到了薛夜痕的纸鸢，重华已死，三绝宫之事便也了却，雪狼谷不用再日夜防范。

蝶衣喜不自胜，完全没有注意到白衣女子异乎寻常的沉默。

“谷主，三绝宫灭了，谷主怎么好像不高兴？有什么烦心事吗？”蝶衣小心翼翼地问。

白素锦淡淡道：“没有，我有些冷，你帮我把那件大衣拿来吧。”

蝶衣点头下去了。

白素锦望着清澈的湖水，忽然想起那个冰冷入骨的雪夜，她抱着忆滦在荒原里哭喊的样子，那是种多么心碎的绝望啊。刀割般的心痛，即便是在火里依旧觉得寒冷无比。

七年后，她知道了爱人就在她的眼前，在湖水下平静地睡着。她觉得心安，却在听到重华死讯的那一刻重温那夜的绝望。

那个一身赤红的男子，那个有着妖媚瞳孔的男子，那个一见面便让她心生异样的男子，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在保护着每一个人，即便世人都觉得他是错的。

白素锦想起那夜他舞剑高歌的样子，他道：“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是啊，何须身后千载名。只要做自己的事就好了。

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重华，我也算是你的知音了吧。这无常的世间，你看够了，我亦是。

当蝶衣捧着衣服返回的时候，冰湖边已是空无一人。唯有一管玉箫，静静地躺在地上，躺在白素锦曾经坐过的地方。

“谷主！谷主——”蝶衣跪下大喊。

什么都无需再问，只需看这千年不冻的冰湖瞬间冰封，看那天边的阴霾渐渐散去，一切就都已明了。

三日后，薛夜痕携叶凌萱返回雪狼谷，迎接他们的，只是满堂的白绫。

站在封冻后的冰湖，两人的脸上都是深深的哀痛。

蝶衣早已哭干了泪水，将手里的玉箫递给薛夜痕，道：“薛公子，谷主既将这管玉箫留下，想是要听薛公子为她吹奏。蝶衣求你，再为谷主吹一次《葛生》吧。”

薛夜痕接过玉箫，修长的手指轻抚箫身，竟有些颤抖。还记得当时她是怎样破口大骂自己拿了她的东西，如今，她却长眠在这冰湖水下，再无声响。

葛生兮，蔹蔓于野凄凄。予美亡此，谁与之，漫漫长夜独处，唤兮不止。

葛生兮，蔹蔓于域密密。予美亡于此，谁与之，寂寂年华独息，魂兮归何时。

夏之日，渺渺浮生一世，前尘尽逝，

冬之夜，百岁之后来此，归于其居。

冬之夜，杳杳长歌一曲，君魂兮长辞。

夏之日，百岁之后来此，终归于其室。

葛生兮，郁郁念兮，予美何人知。

不得见，不得梦，不得止。

葛生兮，守君一诺勿忘之，

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白谷主，一路走好。这是你的东西，应当长伴在你的左右。薛夜痕忽然扬手，将玉箫抛起，那一掷之力，竟将厚厚的冰层破开！玉箫如利剑一般插入冰湖，转眼不见。

“谷主……”蝶衣趴在冰层上哭泣。

叶凌萱不忍再看，转头望见一只高贵的雪狼。它必是白谷主说过的浣雪无疑了。

浣雪似已得知了主人的死讯，忽然屈起前爪，呈跪拜的姿势。然后猛然跃起，迅速消失在竹林深处。

此后每夜，雪山之巅，必闻狼之嚎叫，凄厉之声，比之猿啼。

处理完白素锦的丧事，薛夜痕和叶凌萱却不准备马上返回中原去。虽然有风剑阁日日的催促，邀请他们回去共商重整武林的事宜，但在雪狼谷未安定下来之前，他们也不愿离去。

一日，叶凌萱忽见圣火令隐隐发光，拿起却看到一行金字：三年不见思卿至，烈火燃出天下事。

她猛然想起了非非。

南疆一行，又是未知。

是日，薛夜痕在她的房里找她不见，却只看到了一张纸条，上面书：“生当复来归。”

江城子

苏轼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