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家吃完了饭，我便让季灵秀留在了她的家中。

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晚上事情也会有个了结了。

我和季樊林夫妻俩道了别，但是吃完饭后却没有见到季灵秀。

她的神色一直都不太好，我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难受。现在会不会躲在房间，偷偷的抹着眼泪？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也没有勇气再去看她一眼。我害怕，如果我真的去了，我就再也不想走了。

出得门来，一个人走在小区的路上，仍旧是忍不住回头向季灵秀的房间看了一眼。

在漆黑的窗口，正有一个人影，面对着我，久久凝望。

任凭我走出了很远，也没有离开。

我心中微凉，带着离别的伤感，再也没有回过头。

今晚不知道是生是死。如果我侥幸活着，便能救了萧雨，虽然两段情丝在心中不断的交错纠缠，任何一人我却又舍不得放弃。

我是否，真的过于贪心了？

房子不是我的，三清阁也不是我的。我在人世间留下的唯一一点线索，可能就是我的一封遗书。

不知道季灵秀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也不知道她看见之后，这一段感伤又要恢复多久？

我只求她不要怪我，最起码她还活着，而我要不救萧雨，她就死了。

活着多好啊？有吃有喝。

死了，只有平淡的过完阴寿，了却心中一切牵挂。如果侥幸不会下到地狱，还得去尝那数不尽的鬼魂，戾气汇聚的忘川河水，煮的那一碗孟婆汤。

不知道是不是苦涩。

我还有机会轮回的吧？我苦笑了一下，多么奢侈的心愿。

来到河边，仍旧是那百十只小鬼，不断的对我打着招呼，我也一一的回应着。

吴子轩已经走了，阴寿之期未满，但是却要提前几天进入酆都城，走完黄泉路。能走的过去，便是轮回。

坐在河边，往事如水般在脑海中划过，又触动了谁的泪点。

萧青山送的礼物就摆在客厅内，有小鬼把守，即使是遭遇了强盗，也不可能轻易盗走。而修道高人，又怎么会在乎这些凡尘俗物？

我之所以没有一次性将这些东西送到季家，便是害怕季灵秀多想。但是我不知道的，这个神经敏感的女孩，似乎已经预见到了结果。

黑暗中，我没有看清她的脸，我只看到，在皎洁的月光照射下，那显得有些晶莹，又有些剔透的那一滴滴泪水，从脸颊划过。如针刺般在我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很疼，但是很幸福。

季母的病情应该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好转，季灵秀也会在以后得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拥有了我所赠送的礼物，他们都会幸福的吧？

我忽然意识到，在这人世间，我所认识的朋友，简直太少了。我或许真的只属于地府。

拿出电话，电话本中只有几个人的名字。

"老姜，我是吴仕。"我说道。

"又是你？不是让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么？你又惹了什么事？"电话那头的老姜对我怒道。

他这人，表面上刚正不阿，但是内心却是有些柔软。这或许是作为一名警察，不得已的严肃外表下，难得的情感。

就像是他每次都对我做出的事表现出不满，但是最后却又为我擦屁股一样。

"没事，就是想你了。"我笑了笑，对他说道。

"屁话，你会想我？咱们俩没什么交情，少说这些没用的。有什么事赶紧说，要不然我挂了。"老姜依然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我没有开口，因为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见我沉默，老姜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说。

他似乎早已经知道我会是这样回答，心中更为愤怒："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跟个娘们似的？有话就说。是不是又惹到什么麻烦了？"

"没有。"我回答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姜问我。

我叹了口气："认识的这段时间，我为你添了不少麻烦，对不起了。"

老姜听我的口气，有些着急："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笑了笑："只是要走了，跟老朋友道个别。"

"走了？你要去哪里？"老姜疑惑的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说："但是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老姜并没有追问我的去向，或许他知道，即使是问我，我也未必会说。不过他心中已经了然，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语气有些凝重："保重！"

"好，谢谢。"我回答。

如果有一天，天下能够太平，我希望，上位者的决策，出自老姜之手。

唉，又是一个奢求。

电话上我能够拨打的另一个名字，是就连我原本都没有想到的巫万山。这个原来慈祥的老头，现在却满面红光，面貌看着像是一个精壮的中年人模样。

大概是和萧雨回来之后的第七天吧，他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信息上只有他自己的名字。

我不知道阁皂山已经隐居到了巫溪，几乎是与世隔绝。他又为什么会买了一部电话。我和萧雨临走的时候确实为他留了电话，但是除了他的那一条消息之外，我们之间却没有任何联系。

他是萧雨的救命恩人，恩情重于山。萧雨回到了龙虎山，没有办法报答他。责任就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报答他。现在我能做的，只有感谢。虽然我知道阁皂一脉和谢必安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电话接通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他沉默是哑，我沉默是难过。

良久，我只说出了两个字，却是发自内心："谢谢！"

巫万山没有开口，但是冥冥之中，我仿佛是听到了一个爽朗的声音响彻在我的耳边："你这孩子，说这话，太过见外了。我阁皂山以胸怀天下为己任，如果不是我，碰到别人也会救你的！"

我能说的，仍旧只是："谢谢。"

几乎是在挂断电话的瞬间，我就接到了巫万山的短信，上面的字句仍旧比较简短，但是我看在眼中，泪水却湿了眼眶。

一个老人，一个陌生人，一个几乎相当于你的救命恩人，在说出这两个字时，带着内心的情感，不由得不让人感伤。心尖上的那根神经被触动，恐怕就算是亲人，也不会对你说——安好！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你若安不好，便是死！

河边的柳树树叶有些发黄，微风吹过，带着些微的凉意。又是一年秋天到来时。

不知不觉在这个世界上度过了三个季节，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否看到那一朵美丽的雪花儿。

躺在河边，听着蛙叫和蟋蟀的叫声交相呼应，我的心中有些空，但是却是来到这个世界，最宁静的时刻。

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很圆。明天便是中秋。

这个在中国传承了千年的节日，象征着团圆。而我的家又在哪？谁又是我的亲人？

那一块儿月饼，又应该留给谁？

我忽然想起了，在我臆想当中的父母亲，还有那个单纯可爱的妹妹。我已经遇到了季灵秀，而你们又在何方？

是否这个时候已经进入了梦乡？唯独缺少了我的三口之家，你们是否幸福？是否安好？

而你们现在，又身处何方？

我心中忽然对再见他们一眼，产生了强烈的渴望。

再一次拨通了老姜的电话。

"怎么了？事情解决了？"电话刚接通，老姜便迫切的问我。

我说："你帮我查几个人，看看她们现在住在哪里。"

"我身为警察，不能暴露公民的隐私。这有悖于法律道德。"老姜说道。

"求求你，告诉我，让我再见他们一面。我害怕以后没有机会了。"我哀求的说道。

老姜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却将电话挂断了。

五分钟之后，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谢谢。"我说道。

老姜的语气仍旧有些凝重，但是这次却是多了一份情感："小心点儿，事情办完，回来请你喝酒。"

"好。"我回答。

看了一眼时间，时间还早，我赶紧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向着老姜为我提供的地址赶了过去。

和我预想的一样，他们其实一直都生活在这个城市当中。或许城市太大，或许是我们没有缘分，却始终没有见过面。

来到楼下，我忽然有些犹豫，我害怕我见到他们，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们的孩子离家太久了，他现在回来了，而你们是否又会记得我？

一阵欢笑声，忽然从楼门口传来，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躲闪向了一边。

那熟悉的身影，在映入我眼帘的那一刻，一直试图控制的情感，忽然破碎。眼泪竟也不受控制般的流淌下来。

小女孩牵着父母的双手，蹦蹦跳跳的走着，显得很不老实。

这曾经的两个熟悉的人，看着那调皮的小女孩，目光中没有责备，有的只是怜爱。

这目光也曾属于我，而我们现在却是人鬼两隔。

我跟在他们的身后，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心底里那个声音，无时不刻的不在提醒我，他们只不过是你臆想当中的人物，而你，也只不过是过客。在他们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母亲忽然疑惑的转身，四目对视，有的只是陌生。

"怎么了？"男人发现妻子有异，出声问道。

女人摇摇头："不知道，只是感觉身后的人有些熟悉，但是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男人笑了笑："你可能是想多了。"

小女孩却忽然转过头："爸爸妈妈，你们快看，哥哥好像哭了！"

哥哥！我心如刀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