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何愁强虏侵中土 尚有将军树汉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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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望去只见有一群人在前面的山脚下厮杀窦线娘自小练习暗器目力极佳吃了一惊说道:“不好是南兄弟被贼人包围了!王家那小贼种也在其内。”这时双方的距离又接近了许多段圭璋也已看得清楚那群贼人大约有十来个正是王龙客指挥向南霁云猛烈攻击!

段圭璋提高了声音喊道:“南兄弟我来了!”话犹未了忽听得羊牧劳的声音哈哈笑道:“你来了正好咱们可以不必等到睢阳城下再见高低了。”声音从后面传来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段圭璋怔了一怔回头一望但见远远一个黑点转眼之间那黑点扩大了十倍羊牧劳那一人一骑已出现在路上当真是来得有如电掣风驰迅之极!

窦线娘笑道:“克儿你看我把他打下马来!”在马背上一个转身弓弦一拽羊牧劳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听得弓弦声响便一记劈空掌了出去哪料窦线娘只是虚张声势并未出金丸。窦线娘连拉了三次弓弦羊牧营也连劈了三掌都不见有弹丸飞来羊牧劳大笑道:“你弄甚么玄虚谅你米粒之珠岂能与日月争光?”那匹马来得甚近了。

哪知话声未了窦豫娘第四次拉起弓弦修然间七颗金丸连珠出羊牧劳正在换掌招猛地浑身一震那匹马突然将他抛了起来原来窦线娘知道要打中羊牧劳极不容易把那七颗金丸有两颗却是打他那匹座骑的双眼而且是用了后先至的巧劲。羊牧劳武功深湛善能听风辨器但想不到窦线娘的弹弓如此出神人化他“听得”那弹丸是朝着自己上身的五处穴道打来忙于保护自己冷不防她最后的两颗弹丸后先至有如迅雷不及掩耳一下子就把他那匹黑龙驹的双眼打瞎了。这正合上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那句古话。

羊牧劳一个筋斗从马背上翻下来窦线娘道:“圭璋你去对付他我去救南兄弟。”段圭璋应了一声“好”立即便从马背上飞身掠起人在空中剑已出鞘一招“鹰击长空”便向羊牧劳凌空刺下!

羊牧劳好不厉害他身形未稳已是掌指兼施用了一个以逸待劳之势要从险中求胜!

他这一掌用的是小天星掌力要把段圭璋的宝剑牵引过一旁然后迅即指戳他的脉门强夺他的宝剑。段圭璋身子悬空双足未曾踏着实地本来很难躲避他这以逸待劳的一击但段圭璋乃是身经百战之人岂能受他暗算?他在凌空下击之时早已算准羊牧劳有这一招杀手。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他也显出了卓绝非凡的本领。

只见他长剑一圈忽地中途变招身形一弓双足互碰就在半空中一个侧翻剑招也从“鹰击长空”而变为“鱼翔浅底”唰的一剑抖起了一道长虹向羊牧劳的腰胁刺去。羊牧劳喝声:“好剑法!”声出形移方位立变双掌交叉劈出解开了段圭璋这招杀手。段圭璋脚尖刚刚着地立足未稳不敢立即进招双方都向后退开了两步。

段克邪叫道:“爹我来帮你!”声人到竟然抢在父亲的前面短剑迳指到了羊牧劳的胸前段圭璋忙道:“克儿你去助你的妈吧。”段克邪道:“不我吃了老贼的亏非得出了这口气不可!”就在说两句话的时间他已接连攻出了七剑剑剑都是指向羊牧劳的要害穴道!

段克邪的功力当然不如父亲但他的身法却比父亲更为迅灵活而且他已尽得师门袁公剑法的秘传虽然还未能练到空空儿那般境界可以在一招之内连袭敌人九处穴道但已可以似精精儿那样在一招之内刺敌人的七处穴道了。要是给他剑招刺实即使羊牧劳有金钟罩的功夫穴道被刺也难免要受重伤。

羊牧劳喝道:“好狠的小娃儿!”这时他已不能再有顾忌心想:“纵算他与空空儿乃是同门也只能杀了他再算了。”杀机一起立即也使出了七步追魂的绝技脚踏五门八卦方位掌步移一掌紧似一掌!

哪知段克邪聪明之极他刚才吃过一次亏之后已深知敌人功力高出自己不止十倍哪里会与他硬碰只是仗着独门轻功与他游身缠斗。羊牧劳的掌力虽然厉害却打不中他才到第三掌段圭璋亦已飞身掠至父子合力与羊牧劳展开了一场恶斗。

段圭璋看了儿子的身法稍稍放心知道有了自己助阵羊牧劳要想伤他的儿子也不容易。同时心里又有点奇怪“羊牧劳的七步追魂掌确是高明但却也不如武林前辈所说的那样厉害!”

段圭璋有所不知羊牧劳曾被韩湛以天魔指的绝技伤了三焦经脉至今功力尚未完全恢复因此在他们父子联手合斗之下便走了下风。

斗到紧处段克邪忽地喝一声“着!”羊牧劳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反手便是一掌。哪知就在这瞬息之间段克邪忽地一个筋斗从他头顶上翻过来饶是羊牧劳身经百战也未曾见过这等怪异的身法而且也绝对料想不到这“小娃儿”竟然如此大胆。待到他心中一凛收掌回来抓段克邪的时候段克邪的短剑已刺进他的眼眶一颗眼珠随着剑光飞去。

羊牧劳似受伤的猛兽一般猛地一声怒吼双掌推出段克邪被他的掌风一震在半空中连翻了三个筋斗跌落三丈之外。段圭璋怕他追上去伤害儿子宝剑一展化成了一道长虹拦住了他的去路!

哪知羊牧劳却不向前进他一掌出便即转身厉声喝道:“好这一笔帐暂且记下羊某倘有三寸气在誓报此仇一颗眼珠要换你们父子二人性命!”说到最后这句已跑出半里之遥。原来羊牧劳尽管十分愤怒但却绝非不自量力的鲁莽之徒他深知受伤之后再拼下去只有吃更大的亏故此扔下了几句“门面话”便即慌忙逃命。

段圭璋惦记着儿子当然不会去追赶敌人他回过头来只见段克邪已笑嘻嘻地站在他的前面说道:“爹我把那老贼变成了独眼龙了。”段圭璋见他未曾受伤这才放心。说道:“克儿你也忒大胆了。”段克邪笑道:“我不剜掉他的眼珠怎出得这口气?”段圭璋本来还想教训他几句的见他如此高兴也就不忍再说了。

父子二人赶上前去只见窦线娘弹如雨下已把那群强盗打得七零八落只有王龙客与阴阳刀石家兄弟还在与南霁云苦斗但他们既要闪避弹丸又要应付南霁云那刚猛绝伦的刀法也已显得有点手忙脚乱。

段圭璋剑眉一竖朗声说道:“王世兄你还记得令尊临终的吩咐吗?岂可仍然助纣为虐!”王龙客冷冷说道:“我姓王的事情不必你姓段的多管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要是看不顺眼咱们在睢阳城下再决个雌雄。”窦线娘大怒道:“你这小贼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泪不流!”弹弓一拽嗖、嗖、嗖三颗金丸都对准了他的脑袋打去。

段圭璋连忙出一记劈空掌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线妹你就再饶他一次吧!”那三颗弹丸刚刚射出被段圭璋的掌风一荡失了准头在王龙客的身边落下。

王龙客与石氏兄弟见他们到来情知绝难对敌一声呼啸分开了三路逃走段圭璋止住儿子不准他去追赶王龙客边走边喊道:“姓南的姓段的咱们的仇是结定了。要解此仇今生休想!有胆的睢阳城下再见。”原来王龙客野心甚大他一来是想在战乱中混水摸鱼待到羽毛丰满便割地称王最不济也要继任绿林盟主。二来他妒忌南霁云得到了夏凌霜故此誓要与南霁云作对。三来他始终认定王、窦两家乃是世仇段圭璋夫妇是他要继任绿林盟主的大碍。由于妒忌、偏见与利欲薰心他把父亲的临终遗嘱抛诸脑后;把父亲的自杀与那番吩咐看成是被仇家所迫不得不然。

窦线娘摇了摇头愤然说道:“真是朽木不可雕贼性终难改圭璋你也未免太厚道了。”段圭璋笑道:“今日得与南兄弟重逢这是天大的喜事那小贼就由他去吧。”

南霁云哈哈大笑道:“段大哥我望你来有如大旱之望云霓睢阳危城正要你们相助。这位小英雄是——”段圭璋笑道:“克儿你不是渴望见南叔叔么?还不快上去见礼。”南霁云这才知道是段圭璋的儿子惊奇不已说道:“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段大哥我看侄儿将来一定要比你还强得多!”

段圭璋一看南霁云的左手果然缺了一个指头南霁云笑道:“大哥你道小弟这指头是怎样斫去的?唉——”段圭璋道:“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们遇到的事情你却还未知道。南兄弟你别心焦贺兰进明不肯兵这不打紧老百姓会给你兵!”当下将茶馆众人的议论与那两个军官壮烈牺牲等等事情都对南霁云说了南霁云听得热泪盈眶望空遥拜道:“两位义士为南某而死南某若敢有违嘱咐有如此树!”一刀劈下将一棵树齐腰斩断。

围攻睢阳的是史思明手下的大将令狐潮这时已进入了令狐潮的防地幸亏南霁云熟悉地理在前引路翻过一座山头抄小径直奔睢阳。

第二日中午已到睢阳城外他们隐藏在离城五六里外的一个土屋只见甲帐连云旌旗招展人马奔腾鼓角喧天南霁云道:“不好贼兵正在加紧攻城!”

段圭璋笑道:“咱们来得正是时候好得很啊!”南霁云道:“不如由小弟先杀进城去再领一支军队出来接应你们。”段圭璋大笑道:“南兄弟你是响当当的汉子段某也不是贪生畏死之人我知道你是想保全我们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唰”的一声宝剑出鞘先冲了下去。

贼兵见他们人少哪里放在眼内有个军官模样的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歪着眼睛喝道:“哪里来的?擅闯大营还要命么?”话犹未了忽地一个倒栽从马背上跌下来原来给窦线娘一颗弹丸就打碎了他的天灵盖。

段圭璋大喝道:“挡我者死让我者生!”宝剑一挥但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迎面挑来的几柄长矛都已给他削断!转瞬之间南霁云亦已挥刀杀到当真是有如两只猛虎下山挡者辟易。

贼兵中有许多人认得南霁云奔走骇叫道:“刁;好是南八回来了!”要知日前南霁云曾单骑突围杀伤敌军官兵数百故此贼兵见他回来先已怯了。

不消片刻他们已冲过三座营地忽见前面的敌人两边分开一队骑兵从中间杀出来得有如暴风骤雨窦线娘一轮弹弓打去但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原来那队骑兵连人带马都披着厚甲要把他们踏成肉泥。

段克邪叫道:“爹我给你开路!”骑兵未到他先迎了上去只见他在马群之中宛如蝴蝶穿花挥剑专斩马脚他那口短剑虽然比不上他父亲那口宝剑也非凡品。他人既矮小身法又极轻灵短剑一起便是一条马腿随剑而落快得难以形容那队骑兵共是三十六骑距离段圭璋还有一箭之地便已给他斩了十三条马腿那些骑士跌下马来因为身上披着重甲想爬起来也不容易反而做成了同伴的障碍。

杀散了这队骑兵已到了敌人心腹之地四面八方密麻麻的都是枪林刀阵到了此时披甲的骑兵固然不能冲锋但段圭璋等人陷入了重围要杀出去也不容易了。

南、段二人挥剑抡刀正自奋力冲杀忽听得羊牧劳的声音哈哈大笑道:“你们来得好快啊羊某在此恭候了!”与他同来的还有敌军的副帅以前安禄山帐下四大高手之一的张忠志。张忠志也在大声喝道:“南霁云前日给你侥幸逃生今日你可是自投罗网了!”

南霁云舌绽春雷一声喝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招“刀劈华山”抢刀狂斩羊牧劳一个“游龙探爪”左掌托对方的肘尖右掌从肘底穿出便要施展大擒拿手法扣南霁云的腕脉。哪知南霁云的内外功夫都已练到炉火纯青之境他用了一个“重身法”双足一顿兀立如山。羊牧劳的功力与他在伯仆之间这一拨竟然拔他不动南霁云趁势一个肘锤解开了羊牧劳的擒拿手刀锋一转唰唰唰一连数刀狂风暴雨般的向羊牧劳扫去。

南霁云的“三十六式快刀”迅捷如风沉猛如雷羊牧劳也不由得心中微凛他被南霁云占了先机杀手难以施展迫得脚踏九宫八卦方位步步后退。

段克邪身形一起游鱼般的从人丛中滑过嘻嘻笑道:“老贼你不怕再瞎一只眼睛吗?”羊牧劳怒道:“小娃儿我要你的命!”双腿连环踢出他掌敌南霁云脚踢段克邪当真是浑身上下处处都见功夫。段克邪来得太快收势不及险险给他踢中幸亏南霁云快刀斩下向他的下盘连劈三刀这才阻遏了羊牧劳连环腿的攻势。

要知段克邪上次之所以能伤了羊牧劳一目全是凭着他妙的轻功且有父亲宝剑的助力之故而今南霁云虽然不弱于段圭璋但在千军万马之中不比空旷之地段克邪的轻功却是难以施展因此他对羊牧劳的威胁便大大减轻了。

段圭璋挥舞宝剑方圆丈许之地泼水不进窦线娘仗着他挡住敌人立即便杀上前使出“金弓十八打”的家传绝技猛攻羊牧劳。

羊牧劳力敌南、段二人已感艰难那禁得起又来了一只雌老虎。只听得“铮”的一声弓弦声响羊牧劳的衣服已被弓弦割破。南霁云大喝一声一刀劈下羊牧劳不敢恋战跳出了***大笑道:“南八你要拼命老夫恕不奉陪反正你们是拼命也死不拼命也死的了!”

中军是精锐所在在羊牧劳压阵之下段圭璋等人杀退了一重还有一重而且羊牧劳也并非束手旁观若有哪方阵脚摇动他就上去抵挡一阵。他拿定了主意要等到南、段等人精疲力竭之时然后一鼓尽歼。

正在杀得天昏地暗难分难解之际忽听得另外一方又是杀声震天段圭璋举目遥观只见敌阵的“帅”旗附近阵脚大乱似有一支奇兵从天而降突然从敌军元帅的金帐里杀出来!

只见一个旗牌官快马奔来挥着令旗叫道:“大营被袭羊总管元帅请你回去保驾!”羊牧劳没法只好接令。

羊牧劳一走压力轻了许多但仍有张忠志在一旁指挥敌军重重围困突围依然不易。

南霁云道:“咱们杀过去与他们会合。”段圭璋挥舞宝剑专

削敌人的兵器南霁云抡刀狂劈杀出了一条血路远远望去只见在“帅”旗那方冲杀出来的只是一小股健儿最多不过十来个人不多一会这十多个人相继伤亡只剩下一个老者。这老者左手提着一个人头右手挺着一柄长矛长矛一起便是一个敌兵给他挑上半空骁勇非常当者辟易。

南霁云叫道:‘咦这不是郭老前辈吗?”话声未了只见羊牧劳已然赶至大声喝道:“郭老头你又不是唐朝的命官何苦为张巡拼命快放下兵器我念在昔日交情可以饶你不死!”

那老头大喝道:“反贼不知羞耻看矛!”挥舞长矛向羊牧劳疾冲过去但听得咔嚓一声羊牧劳闪开矛头挥臂一格那柄长矛登时断为两截。南霁云失声惊呼可是就在这一瞬间那老头已和身撞去两人距离极近而那老者的身法又快如闪电只听得“蓬”的一声两人已撞个正着!羊牧劳大叫一声竟给那个老者撞翻跃出了数丈开外那老者身形一晃闷哼一声吐出I一大口鲜血。原来老人这一撞乃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但他先已受了十几处伤故此虽然将羊牧劳撞翻而他自己则伤得更重。

段圭璋这时也已认出了那老者是谁拼命冲杀过去大声叫道:“郭老前辈段某来了!”原来这个老头乃是前辈游侠郭从瑾他的徒弟便是差不多与南、段二人齐名的冀鲁游侠——金剑青囊杜百英。郭从瑾年过七旬自他的徒弟出道之后他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是以年来名头反而不如徒弟的响亮。但成名的武林老一辈人物都知道郭从瑾是外家功夫将近登峰造极的老英雄。

羊牧劳给他撞翻跌断了两条肋骨他不知道郭从碰比他伤得更厉害心中不禁大吃一惊暗自想道:“我只道这老头儿已年迈气衰哪知他还有廉颇之勇。”眼见南、段二人又杀了过来羊牧劳受伤之后不敢迎敌借口保护元帅退人大营。

郭从瑾浑身浴血提着半截蛇矛犹自神威凛凛敌军骁将见羊牧劳尚且败在他的手下十个之中倒有九个着了慌不敢向前。

南、段二人双双杀到见郭从瑾伤得如此厉害不禁暗暗吃惊段圭璋向南霁云递了一个眼色南霁云将身体掩护着郭从瑾大声说道:“郭前辈那羊老贼业已受了重伤反正难逃一死我看咱们不必忙着取他的级了还是先杀进睢阳去吧!”万马千军人声鼎沸但南霁云运足了中气说的这几句话周围的敌军却是人人听得清楚。

敌人听来只道他们是在争论何去何从有好几个令狐潮的心腹将官还当真害怕他们再度杀进帅帐去取羊牧劳的级赶忙回去保护令狐潮。

其实郭从瑾根本就没有开过口说一句话原来他的伤已是极为严重只是仗着一股精神震慑敌人而已。南、段两人生怕敌军之中有能人看得出来故此替他虚张声势。

南霁云话声方落段圭璋已一剑劈翻了一名校尉夺过了他的长枪说道:“郭老前辈这杆枪还合用吗?”郭从瑾点了点头接过开枪就在南、段二人掩护之下冲杀出去。他仗着几十年精纯的功夫目下虽然将近筋疲力竭但普通的贼兵还是禁不起他的长枪一挑。

南霁云见郭从瑾始终提着那颗级不肯抛弃颇为有点奇怪但是时亦已无暇多问。

羊牧劳受伤敌军去了一个主脑人物但还有个张忠志以副帅身份指挥因此尽管他们已杀出了一条血路但闯过一重还有一重眼看离城不过半里之遥但在这半里路上敌军少说也有数万之众人山人海要闯到睢阳城下谈何容易。要知南霁云上次突围是在黑夜现在却是白天白天闯阵艰难何止十倍?

越近睢阳城那金鼓齐鸣之声就越为震耳原来前头的贼军正在加紧攻城南霁云举目遥观城头上的动态已隐约可见。

只见城楼前面站着一员大将正是他的师弟雷万春。南霁云又惊又喜高声叫道:“雷贤弟是郭老英雄与段大侠和我来了!”

就在这时但见万箭如蝗纷纷向城楼射去远远望去已可看见雷万春的衣裳已给鲜血染红似乎不止中了一箭但他还是兀立如山动也不动!

南霁云距离较远看不真切城墙下的贼军却是大为骇异雷万春面上连中六矢仍是挺然兀立威若天神贼军中有人议论道:“莫非又是个木人?”原来就在前两天晚上张巡因为城中缺箭遂命军土扎了草人千余蒙以黑衣乘夜缒下城去贼兵惊疑放箭乱射遂得箭无数。次夜仍复以草人缒下贼都大笑不以为意张巡乃选壮士五百全身衣黑迳劫贼营杀伤甚众。有此两役故此如今贼兵见零万春连中六箭仍然动也不动遂疑心他是个假人。正在议论之际雷万春突然把箭拔下血流满面舌绽春雷大声喝道:“贼子还你一箭!”就在随从校尉手中抢过一把五石强弓弓如霹雳箭若流星一箭射去正中贼军神箭营统领尹子奇的左目尹子奇厉叫一声登时坠马。雷万春将箭全都拔下大叫道:“是谁射我的待我一一奉还!”其实只有尹子奇射他的那箭因为尹子奇是贼军中第一神箭手故此箭杆上刻有名字另外的五支箭根本就不知是谁射的。可是那些曾经放箭射过雷万春的人见尹子奇落马人人都被雷万春的神威所慑仓卒间哪里还能够细心推究听得零万春这么一喝竟然纷纷逃避阵脚大乱雷万春趁势就杀出城来。后人有诗一赞雷万春道:“草人错认是真真人反疑为木;笑尔草木皆兵羡他智勇俱足!”

南、段等人拼命冲杀里外夹攻将挡路的贼兵杀散待到令狐潮亲自出来督师攻城稳下阵脚——南、段等人早已与雷万春会合退回城中去了。

雷万春无暇问候师兄先来照料郭从瑾郭从瑾忽地将那颗级一掷说道:“南大侠你认得这贼子吗?”南霁云一看失声叫道:“这是郭令公手下的贺昆!”郭从瑾道:“不他是叛贼贺昆!”接着哈哈大笑道:“我有负摩勒之托未得及时通报郭令公现在手刃此贼缴回人头我死亦可无憾了!”笑声渐转微弱南霁云急忙上前扶他只觉他手足如冰已经气绝了。

原来这贺昆乃是混入郭子仪军中的奸细南霁云与铁摩勒早在九原的时候就现他形迹可疑。后来铁摩勒做了玄宗皇帝的侍卫又曾在宇文通的私室里见过他玄宗逃难西蜀郭从瑾在中途迎驾铁摩勒曾托他向郭子仪禀告此事这些经过段圭璋都曾听得铁摩勒说过。但郭从瑾之所以杀贺昆的原因他们却直到郭从瑾死后几方面一说这才明白。

原来郭从瑾受了铁摩勒之托虽然兼程赶路无奈处处烽烟路途阻塞未曾到得九原谒见郭子仪。睢阳与灵武的两路战事已起灵武是肃宗皇帝驻跸之地郭子仪奉了金牌宣召亲率大军赴援;睢阳一路则由他麾下的大将刘彦率领只因主力放在灵武这一路人马半是民兵半是郭子仪本人的护军七拼八凑而成不过七八千人。其时贺昆在郭子仪军中已做到“千牛卫”之职他向郭子仪请缨愿以所部千人随刘彦赴援灵武郭子仪不疑有他允予所请。

哪知贺昆包藏祸心与贼兵暗通消息中途设伏里应外合把刘彦这支援军打得几乎全军覆没贺昆也就投降了敌人。

郭从瑾赶到睢阳城外得知贺昆叛变之事深感有负铁摩

勒之托遂率领他在沿途组合的义军好汉三十六人杀人令狐潮的大营亲自取了贺昆的级郭从瑾与那三十六名好汉也先后牺牲。

南、段二人听了雷万春所述嗟叹不已段圭璋翘起大拇指说道:“古人季布千金一诺太史公为之立传名传后世。而今郭老英雄不惜以身殉诺报国除奸又比季布强得多了。”但以军情紧急只能默哀片刻便将郭从瑾草草掩埋留下标记待太平之后再来给他立墓。

当下南霁云引领段圭璋夫妇去谒见张巡张巡已有三日三夜目不交睫双目深陷如乱草一个堂堂的副节度使兼睢阳太守已是形销骨立似野人一般。段圭璋见了又是钦佩又是难过。

张巡已知贺兰不肯兵之事他反而安慰南霁云道:“老百姓说得对元帅将军难倚靠保家园还得百姓想办法。如今据段大侠沿途所见老百姓已到处自组义军给咱们兵了。只要民心不失就强过千百个贺兰进明!”南霁云道:“只恐远水难救近火!”张巡仰天大笑道:“一城一池的得失算不了什么即算张巡死了睢阳失了民心未失便有千百个张巡继之而起中华锦绣江山胡虎岂能染指你怕什么?”这番豪言壮语说得南、段二人大为振奋张巡又缓缓说道:“当然睢阳若能不失那就更好这就要靠大家齐心合力。现在最紧要的事是你们先去歇息千万要养好精神才能杀贼。”南霁云道:“你也该歇息呵!”张巡道:“我自会料理自己现在我叫你们歇息这是将令!”

南段二人连日奔波又经一场大厮杀也的确是累得很了。当下只好依从张巡之言由南霁云去安顿段圭璋父子夫妇。

南霁云的妻子夏凌霜听说段圭璋夫妇到来抱了两个儿子连忙出来迎接。段圭璋见这两个孩子一般高矮一般模样问果然是对双胞胎。窦线娘笑道:“疯丐卫越盼你有三个儿子你现在果然不负他之所望。”原来窦线娘见夏凌霜的肚皮隆起她是个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夏凌霜最少已有五个月的身孕。

夏凌霜笑道:“这话说得早了一点肚皮里这个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又道:“我真不想这个时候有孕为了肚皮里的这个孩子我实在难过得很。”窦线娘道:“战乱期中怀孕是不大方便但也用不着难过呀。”夏凌霜道:“嫂子你不知道霁云为了我怀有孩子他不许我上城助战我眼见人人奋勇杀敌日日都有伤亡怎不难过呢?”段圭璋笑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将来你把这几个孩子都造就成国家的栋梁更胜于今日去杀几个贼人呢。”夏凌霜又道:“还有城里现在缺乏食粮霁云在家的时候生怕我吃不饱把他的门粮匀给我。他出去请救兵的那些日子张太守又特地叫人送大米送肉类给我说孕妇应该吃得好一点我知道他自己也没得吃你说我怎能咽得下?可是退回去又不成张太守说这是命令。我只好暗地里送给受伤的将士。”

段圭璋听了眉头深锁夏凌霜道:“大哥大嫂你们这个时候到来只怕也要累你们挨饥受苦了。”段圭璋苦笑道:“你以为我是怕挨饥吗?我的身体总比一般兵士好得多就是不食几天也还挺得住。我是见兵士们个个面有菜色不禁忧虑。要是不能早日解围士气虽然旺盛没东西吃这仗也是无法打下去的。”言念及此大家都是忧心忡仲只盼各路民军早日来援。

可是一连过了几天非但援军未到敌军倒似乎越来越多了攻城一天比一天猛烈幸得张巡与士兵同甘共苦上下一心共守危城。敌人曾先后用过云梯、火箭、战车、巨木等工具攻城都给守城的将士破了。可是城中所有可以吃得下的东西甚至鼠雀野菜之类也差不多吃光了。

这一晚段圭璋战罢归来正在屋子里愁段克邪兀自兴致勃勃的和他讲日间怎样打仗的情形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你们父子俩果然是在这儿!”段圭璋抬头一看只见一条影子翩如飞鸟倏的就从檐头飞下正是空空儿。段克邪大喜叫道:“师兄你怎么来了?”空空儿笑道:“我来看你饿坏了没有?”正是:

烽火危城喜讯绝不辞千里探同门。

欲知空空儿何事前来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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