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次随着飞船从云层之上回到低空时，眼前出现了一个绵延到海天之间的弧形海湾。郁郁葱葱的大陆就像一把巨大的镰刀正切割着碧波荡漾的大海，而分割大陆和海洋的狭长金色沙滩就像是镰刀的利刃，拍打在沙滩上的白色浪花就好似刀刃上的寒光。

飞船沿着沙滩向前飞去。忽然，前方的海岸线向大陆的方向凹陷出了一个边缘非常整齐的半圆形，就像是镰刀上被磕出了一个半圆形的缺口。越发接近，那个缺口的庞大就越发让周成感觉心中有些发慌。

飞船来到半圆形缺口的上空时，周成发现这个缺口的形状规整得就像是圆规画上去的一样，而且凹陷处海岸与大陆的交界非常齐整，裸露在外的黑色岩石就像是被打磨过的一样光滑。

正在疑惑之间，周成陡然发现，眼前这个所谓的半圆形缺口压根就是一个标准的圆形，只是它的另一半浸泡在了海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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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的阳光照在通透的海面上，圆形区域内海水的颜色从边缘向中间逐渐加深，在圆心的位置几乎变成了深海一般的墨绿色，飞船就像一只蜂鸟悬停在了深渊巨口之上，随时都会被吞噬。

周成浑身的鸡皮疙瘩立了起来，身下的大陆、沙滩和海床就像是冰淇淋被球型勺挖出的园坑一般。

在震惊之余，他猛然意识到，这也并不是一个半球，而是一个标准的圆球。只是因为它另一大半的空间在空气中所以难以察觉，而实际上以自己为圆心的球形空间中的一切都像在某个时刻突然消失了一般。

“这里发生过事故吗？是黑洞的磁约束出了故障，还是在黑洞转移中发生了意外，难道...难道是类人和雨人做了手脚？”周成的语气急促，眼中满是惶恐。

晴雯淡淡地摇头，脸上几乎从未消失的微笑也变得凝重：

“这里和悉尼一样，曾经也是有威慑塔和警备城的，并且顺利运行了20年的时间。那时候永恒之城已经初具规模，人类享受在文明与科技编织的乐园中，类人也在继续着他们在科学上的创新和尝试。

尽管雨人的所有科研过程都有人类的参与，并且接受地球联邦的监督。但还是让一部分人类感到了不安，他们开始向联邦提出抗议。事情愈演愈烈，最后人类分成了两派。

以苏醒者为核心的压制派和以新生人口为核心的共存派。压制派主张将类人和雨人彻底去威胁化之后集中看管，停止一切科研活动直到人类的科技水平赶上类人。共存派主张保持适当威慑，让他们与人类平等共存。”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压制派最终没能战胜共存派对吗？”周成问道。

晴雯微微点头，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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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的时候压制派占领了上风，但引起了雨人和类人的强烈抵触。他们可以暂时放弃对科研的探索，但对生存和繁衍自由分毫不让，而压制派也摆出了决不妥协的姿态。危机就这样出现了。

情况一度到了非常危险的境地，战火随时可能再次爆发。但所有人都非常清楚，无论哪一方获胜，没有人会是胜利者。相持不下之时，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威慑塔发生了爆炸。”

周成惊恐地问道：

“没有触发宇宙监察者机制吗？”

晴雯脸上的严肃舒缓了几分：

“当时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雨人很快就确认了黑洞的视界面没有破裂。事后的调查表明，威慑塔卫戍部队中存在一个压制派的组织，其中一名极端主义的士兵认为事态已经失控，擅自闯入主控中心启动了重核聚变炸弹。

好在，威慑塔启动的方式只掌握在指挥官手中，那名士兵并不清楚具体的操作流程。他只引爆了一枚重核聚变炸弹，虽然这不足以让黑洞的视界面破裂。

但却让纳米级的黑洞获得了质量，并且破坏了真空密封舱。它的潮汐引力作用范围开始扩大，贪婪地吞噬着大气、海水、残渣等等他能吞噬的一切，塔底的磁力场很快就要撑不住它了。”

“如果黑洞接触地表的话，它会很快将整个地球吞没！”周成声音颤抖，面色发白，那幅末日的图景似乎正在他的眼前上演。

“在刻不容缓的危机面前，雨人和类人冲到了灾难的最前线。雨人利用自身的生命形态特征加上类人提供的电磁弹弓方案，在黑洞即将坠落的最后一刻将它弹射到了宇宙空间中。

这一趟地狱边缘的行走让三个文明都冷静了下来。共存派占了上风，雨人和类人也做出了让步。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您应该看得出来，雨人几乎不会离开塔里木湖，而类人很少离开他们的城市，更少有离开地球。”

晴雯的讲述到后半程的时候，脸上阴郁已经消散，秋水一般的笑容又回到了她绝尘的面容上。

周成自嘲地笑了笑：

“呵呵，这样说来我现在也算个压制派了。要是在那个时候，没准还是压制派的核心人物。但他们，我是说压制派应该不会就这么放弃了吧。”

晴雯笑盈盈地说道：

“周教授，您可真会开玩笑。不过危机之后，压制派确实也就失去了民众的支持。三个文明最终达成了一致，除了月球之外的威慑装置全部被拆除，制造出来的黑洞被电磁轨道加速到1/3光速弹出太阳系。

但压制派的一些主张还是得到了重视。雨人的居住地被严格监控，而类人的情况您也知道，他们不能进入人类居住区，但要接受人类的监控。所有形式的高能实验一律不允许进行，双方各自掌握着哨兵和地心起搏器。”

“月球在危机爆发之前和地球是有联系的吗？”周成问道。

晴雯徐徐点头：

“是的，在威慑塔建设中，他们还曾经提出过很多有益意见和帮助。但危机之后，月球和地球的联络就逐渐停止了。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而月球的历史我们的资料上没有，现在的情况就更无从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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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面临危机的时候，大家也许可以暂时放下心中的芥蒂，但漫长的和平时光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周成意味深长地说道。

晴雯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周成：

“您说得很对，危机过后，压制派的声音又开始出现，而人们对类人的担忧也再一次开始加重。这时，永恒之城已经建立起来了，新生人口的增加和前所未有的生活方式冲击着每一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艺术开始出现在了街头。人们在热情地拥抱这人类灿烂文化中的瑰宝之余还惊讶地发现，类人对人类艺术和文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和崇拜。

就这样，压制派的声音开始逐渐消失，四个多世纪的黄金时代就到来了，我们相信已经找到了文明共存的方法。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去关注那一段历史了，说实在的，我也是因为工作需要才去学习的这段历史。”

周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哎...！给我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一切吧，你知道我两个月前都还挣扎在末日的边缘。”

“在黄金时代中，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晴雯说完，控制着飞船离开了深渊一般的缺口，向着金色的夕阳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