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目光空洞地看着某处怔怔出神。华丽繁盛的现实和史诗般的历史交织在他的心头，这些具有时间递进逻辑关系的演变原本不会带来困惑。但他偏偏错过了整整六个半世纪，鲜血和硝烟对他来说仿佛就在昨天，而盛世却又在眼前。

当他从千头万绪的思维牢笼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已是群星环抱。

“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周成问道。

“去看看我们不远的未来。”晴雯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丝的神秘。

飞船很快靠近了一座空间站，这座空间站和之前周成见到的那座黄金风车完全不同，她就像一枚巨大的狼牙棒，没有玻璃，也没有自转。圆柱形的站体上布满了狼牙一般的栈桥，无数货运飞船穿行其间。

“这是空间物资中转空间站，来自金星和火星的物资都是在这里中转之后运送到工业长城去的。我们这艘飞船只能在地球附近空间飞行，我们得换一艘行星际飞船。”晴雯一边驾驶着飞船一边说道。

“我们要去其他行星？”周成看着舱外庞然大物一般的空间站问道。

“嗯！”

飞船从空间站的一个舱口飞了进去，周成和晴雯离开飞船之后到各自的整备间换装。当周成看到穿着航天服的晴雯时，不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萦绕在心间，他愣愣地看了晴雯几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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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教授，我脸上弄花了吗？”晴雯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

周成赶紧转开了目光，带着几分尴尬说道：

“没...没有。我们出发吧。”

飞船离开了空间站，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去。随着飞船的不断加速，身后的蓝色星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最后化作了星海中一颗明亮的星星。

减速开始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颗逐渐变大的青黄色星球。减速快完成的时候，缓缓流动的青黄色大气已经几乎占据了整个飞船的舷窗。

周成看了一眼光芒万丈的太阳，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星空，问道：

“这是...金星？”

晴雯微笑着抿嘴点头：

“是的！”

“她的大气不应该是橙黄色的吗？”周成不解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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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有些故弄玄虚地说道：

“我们下去看看您就知道了。”

飞船坠入了大气层，经过十几分钟的颠簸之后，金星青黄色的地貌出现在了眼前，山川河流除了颜色都与地球非常相似。

在一道巨大的峡谷里，地面上随处可见大型工程机械正在挖掘着岩石，矿车像蚂蚁一般将矿石运往处理中心，然后再由货运飞船带回地球。空中飘着几艘巨大的飞艇，而周成乘坐的飞船正向着其中最大的一个靠拢。

飞船停靠到的机库里之后，晴雯带着周成穿过狭长的走廊来到一个四周都是纯玻璃幕墙的半圆形大厅中，峡谷内奇异的景色和采集场热火朝天的景象尽收眼底。

来到一张餐桌前坐下之后，服务机器人送上了两杯咖啡。晴雯一边往咖啡里加着砂糖一边说道：

“金星底层大气层的密度比地球大气密度高几十倍，浮力也就更好。这里除了用作矿区无人机械的自动指挥中心外，也是一个行星观光景区。曾经很多人喜欢到这里来一边享受着金星太阳西升东落的奇观，一边吃晚餐。”

“这可真够浪漫的。在我们那个时代，能不加班，按时和家人一起吃晚餐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周成感叹道。

晴雯显然理解不了周成口中描述的那种幸福，她指着下方烟尘滚滚的矿区说道：

“像这样的采集区，金星上一共有70个。像我们乘坐的这种气球，在大气层中有数百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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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它们的作用是收集金星大气中的有用元素，并且初步改造金星大气，这就是为什么金星大气层的颜色发生了变化，改造已经在进行了。而这些设备的数量在未来还会翻几番。”

“这么多？永恒之城的消耗如此巨大吗？”周成疑惑地问道。

晴雯笑着摇头：

“当然用不了这么多，分子合成器的材料利用率是非常高的，这是在为下一步的原子工业革命做准备。”

周成浅浅地皱起了眉头，疑虑又加重了几分：

“根据分子工业革命的原理，原子工业革命可以从原子层面搭建物质，物质利用率应该更高啊，为什么还需要大量囤积工业原料呢？”

晴雯说道：

“原子工业革命完成之后，物质利用率肯定又会有一次飞跃。但是在第一台原子生成机被制造出来之前，我们只能用分子工业革命的技术去打造原子生成机最核心的部件。

这需要大量的特殊金属材料，这些材料我们还无法自己合成，只能从天然矿物中寻找，所以需要大量的原材料。原子工业革命的理论已经非常完善，我们实际上只是等着足够多的材料制造出第一台原子合成机，之后一切都会很简单。”

周成徐徐点头，他看着青黄色的天空中太阳朦胧的光斑忽然想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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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说，除了采集矿物之外，这些机器还在改造金星的环境？”

晴雯眉宇绽放着骄傲和自豪：

“这是一项宏伟的计划，金星大气中的温室气体和有害气体将被中和以及回收。不到三百年的时间，大气压力就会降低到地球的水平，空气会变得透明，地表气温会降低到25度。

地球上两级冰川多余的水会被转移到金星，这里会在暴雨中形成新的河流、湖泊和大海。如果原子革命可以提前完成，那这个进度还能再加快。

到时候这里也会成为和地球一样的生命乐园，火星的宜居化改造也会在原子工业革命完成以后开始，那时候我们的太阳系就太完美了!”

当周成听到“生命乐园”这个词的时候，周成心里“咯噔”一声。他的目光在青蓝色的浑浊大气中扫视了一圈，面色开始逐渐凝重：

“金星上的原生生物，它们还在吗？”

晴雯脸上骄傲的笑容唰地一下凝固了，虽然只经过了很短的时间微笑又回到了她的脸上，但笑容里带着些许牵强和惊慌。

她显然没有料到周成会问这个问题，因为就算回到649年前，残存的人类中也没几个人知道13年前那个刚刚发现就被淹没在危机时代中的金星生命。而到了现在，更不会有人知道，人类早在六个多世纪前就发现了金星高层大气存在生命。

见晴雯久久没有开口，周成又问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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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还在吗？”

晴雯脸上的笑容非常牵强，似乎在挣扎着什么。最终还是说道：

“对金星的资源采集和改造计划已经进行400年了，现在金星大气层地表的温度已经从420度降低到了300度，大气的压力、构成和温度相较原始情况都有了很大的改变。高层大气中的气囊生物在150年前被确认完全灭绝。”

晴雯说话的语气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轻快和爽朗，取而代之的是颤抖中带着隐隐的慌张和歉意。

周成闭上了眼睛，沉默了好一阵，淡淡地说道：

“所谓的生命乐园，难道都是建立在累累骸骨之上的吗？”

他的声音非常平和，甚至没有疑问的语气。但字里行间却透着沉重的悲愤和控诉。晴雯脸上的微笑再也保持不住了，她的面色发白，表情在尴尬和强笑中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强撑着笑意说道：

“金星改造计划全面开始之前，当时的科学家对它们开展过研究。它们没有表现出社会性，更不存在智慧，它们也不属于地球。

我们不必承担无谓的道德负担，这也许就是它们演化过程中所必须要经历的大过滤器。只是它们没能通过而已，宇宙的生存法则本就如此。”

周成干笑了几声，目光短暂地扫过晴雯。嘴唇微张，本要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沉默良久之后，只是低声喃喃自语了一句：

“大过滤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