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风唱唐人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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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温柔地照在公园的长椅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时地从黄真旗和麦婧身边走过。一个美国少女拉着一只幼年牧羊犬正在散步,牧羊犬不时地闻着地面上落叶的味道,少女松开绳子,牧羊犬撒欢一样在铺满落叶的草地上打滚,然后晃着尾巴趴在地上,深情地看着少女,少女蹲下来抚摸着牧羊犬的头。

黄真旗被眼前这一幕情景所感染,尤其是少女清澈的眼神,透出一种不染杂尘的单纯,黄真旗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动人的眼神了。

麦婧挺着大肚子坐在黄真旗旁边,她一直都在仰着头对着太阳,因为医生告诉她,对着太阳可以更好地促进钙的吸收。看了一会儿,麦婧感觉到有些疲惫,她用胳膊碰了一下黄真旗:“姐姐想什么呢?”

黄真旗不好意思地笑笑:“什么都没想,就是单纯地发呆。”

麦婧说:“你肯定有心事,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麦婧是一个好奇心强并且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如果黄真旗敷衍,她肯定会一问到底。

黄真旗看着远处几个在草地上玩耍的孩子,抿着嘴笑了:“我今年四十岁了,还没有结婚,可我想要一个孩子,最好是女孩……”

麦婧说:“就这个呀,想要孩子还不容易,找个人不就生了吗?像你这么好的条件,只要愿意,我保证想娶你的男人会排到唐人街的对面。”

麦婧说的是事实,但也是不好实现的愿望,黄真旗已经不再年轻,想找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谈何容易。如果她想找,趁着年轻早就找了,何必要等到现在。放不下叶龙,这才是黄真旗内心深藏的秘密和纠缠的隐痛,她无数次提醒自己忘掉,可根本控制不住那种强迫症的欲念,叶龙就是她这辈子感情上的劫数。

麦婧继续说:“何大人就不错,他的夫人前段时间刚去世,要不我去帮你说说?”

黄真旗说:“去去去,你又来捣乱,何大人是官,我是民,身份地位不同,怎能结为夫妻?再者说,人家从来也没有对我表示过喜欢,也没说过一个爱字,我们彼此视对方为知音,知音你懂吗?就是能谈得来的好朋友。”

麦婧说:“哟哟哟,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急赤白脸地辩解,心里没有鬼你解释什么?好朋友?恐怕连你自己都不太相信吧,每次见何大人看你的眼神都是含情脉脉,分明就是喜欢你嘛。”

“我……”黄真旗被说得无言以对。

麦婧最大的爱好就是与黄真旗斗嘴,几天不斗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她见黄真旗被说得哑口无言,高兴地咯咯地笑,巨大的肚子也随之有节奏地抖动。

黄真旗按住麦婧的肚子,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你给我小心点,别摔坏了肚里的孩子,那可是我的心肝宝贝。”

麦婧说:“何大人是你的蓝颜知己,那科比又是怎么回事呢?这个美国男人对你也是情有独钟,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呢?”

黄真旗说:“科比?更不可能,我们是好兄弟。”

麦婧失望地说:“比你大的何大人你说不行,和你年龄相仿的科比你也不中意,那你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要认真地回答我。”

黄真旗预料到她又会出难题,急忙说:“你什么都别问了。”

麦婧不依不饶地说:“你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龙哥?”

黄真旗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地说:“天气真不错,空气也好,我们别坐着了,到前面走走。”

黄真旗想拉麦婧的手,麦婧把手藏在后背,笑着说:“你不回答我,我就不起来,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黄真旗对麦婧毫无办法,只好重新坐到麦婧的旁边:“我心里确实放不下阿龙,可是又能如何。”

麦婧叹气:“龙哥虽然走了,还有人为他守着贞节牌坊,从这一点来说,龙哥是幸福的。”

麦婧的孩子在肚子里使劲踹了她一脚,疼得她直叫唤:“你瞧瞧,这个小家伙又不高兴了。宝贝,你可别踹妈妈了,妈妈求饶。”

黄真旗看着麦婧想笑:“你这个当妈的真是二百五,孩子能听懂什么。”

麦婧得意地说:“别人的孩子听不懂,我的孩子天生聪明绝顶,什么都能明白。你等等,我再问一下宝贝。”

麦婧对着肚子问:“你告诉妈妈,你是男孩还是女孩,是男孩你就踢妈妈一脚,是女孩就踢妈妈两脚。”

黄真旗实在控制不住了,捂着嘴大笑,她觉得麦婧的行为有些荒诞,简直就是一个让人发笑的妈妈。就在这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黄真旗亲眼看到麦婧圆鼓鼓的肚皮轻轻地动了两下。

黄真旗惊讶地说:“我的天呐,小家伙还真的能听懂妈妈的话,我看到了,她动了两下,是个女孩。”

得意扬扬的麦婧正要炫耀,就觉得屁股下面湿了,吓得大叫:“不好了,可能是羊水破了,我的妈呀,我的心肝小宝贝要出来了……”

黄真旗抱起麦婧,一路飞奔,赶到最近的医院。

两个小时之后,产房里传出婴儿洪亮的啼哭,黄真旗悲欣交集。悲的是,孩子出生后便没有父亲;喜的是母女平安,林阿招唯一的血脉留下了。

看着摇篮里的小生命,黄真旗有种想哭的感觉,她轻轻地吻了一下小脸蛋,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麦婧有气无力地说:“女孩,五斤八两,将来你就是孩子的干妈,咱们共同抚养她长大,你给起个名字吧。”

黄真旗想了想说:“叫林爱华吧。”

麦婧说道:“爱华,林爱华,这个名字好。”

转年清明节,黄真旗和麦婧抱着六个月大的林爱华去祭奠林阿招。

初春的旧金山有些冷,阳光却非常充足,照在人身上能感到些许暖意。一场春雨过后,墓地周围泛起淡淡的草绿,依稀可以看到几棵迫不及待探出头的小草。黄真旗的心思不在于此,她没有心情欣赏这充满勃勃生机的世界,她今天来的目的是让长眠于地下的林阿招看看自己的孩子。

林爱华被裹在厚厚的襁褓中,瞪着眼睛看着不远处青灰色的墓碑,黄真旗开心地逗着孩子,然后说:“林师哥,我们又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你快看看,这是你的孩子,大名叫林爱华,小名叫宁宁。我一定会好好善待你的孩子,好好培养她,不会让她们母女受一点委屈。”

麦婧抱着孩子,用轻松的语气说:“林阿招,你给我听着,如果不是姐姐三番五次地劝阻,我早就把孩子打掉了。一个生下来就没爹的孩子,将来肯定受人欺负。你倒好,提前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苟活人世,你好狠心。好在一切有姐姐的关照,我们母女才得以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你在那边一切放心。”

麦婧对怀里的林爱华说:“孩子,你出生在一个没爹的家庭,就意味着缺少了一份父爱,不过没有关系,妈妈会用百倍、千倍的母爱来弥补。妈妈不希望你出人头地,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长大成人,过好这辈子。妈妈不希望你像你爹那样,舞枪弄棒打打杀杀,你可得记住,你是一个女孩子。”

林爱华手舞足蹈,发出嘤嘤的呢喃声,黄真旗说:“爱华,别听妈妈的话,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照样可以干出一番大事业。”

黄真旗转而对麦婧说:“孩子将来想干什么,那都是她的自由,我们做长辈的最好不要过多地干涉。”

麦婧叹了一口气,指着墓碑说:“难道你想让爱华将来像她爹一样?”

黄真旗沉默着,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林师哥的死,是我心里的一个结,这辈子都无法解开这个疙瘩,毕竟……毕竟林师哥是在采买途中被害的。”

麦婧说:“姐姐不用自责,这都是命,他命中该有这一劫。我们这代人打打杀杀就够了,何必让下一代重演我们的悲剧呢?她们背着沉重的责任活着,对她们不公平。”

黄真旗认真地思考着麦婧的话,她不认同麦婧教育爱华的方式,尤其是还没有发现孩子身上有哪些优点和缺点,就主观地帮她规划人生,这样做对孩子也不公平。

黄真旗刚想争辩,麦婧冷冷地说:“孩子是我生的……”

这句话让黄真旗如鲠在喉,她一直盲目地认为,爱华就是自己的孩子,她要为这个孩子付出母爱,要见证孩子的成长,要规划孩子的未来。现在被麦婧一瓢冷水浇醒,才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她只是一个与爱华毫无血缘关系的干妈,麦婧才是爱华名正言顺的母亲,母亲当然要比干妈更有发言权,更有权威性。

黄真旗有些伤心,又觉得没必要伤心;有些失落,又觉得没必要失望;有些吃醋,又觉得没有必要吃醋。只要是对爱华好,麦婧说什么她都能忍。

麦婧发现刚才的无心之语伤害到了黄真旗:“姐姐不要多心,我并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想让爱华过普通人的生活,她要是再有什么意外,我真的不想活了。”

黄真旗还是有些别扭:“你才是爱华的亲生母亲,我只是一个局外人。我也是爱她的,我也有责任关注她的成长,难道你连这点权利都不给我吗?”

麦婧说:“姐姐,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黄真旗凄然地说:“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这辈子不会嫁人,爱华就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会拿出全部的爱去陪伴她。孩子多享受一份爱,难道不好吗?”

襁褓之中的爱华哇哇地哭了,两个争风吃醋的女人这才平息了争执,黄真旗说:“我们这是在干什么,瞧把孩子吓的,爱华不哭,干妈再也不和妈妈大声说话了。”

麦婧看着黄真旗笨拙的模样,心里充满了温暖,刚才还针锋相对的两人,听到孩子的哭声,立刻冰释前嫌。

“姐姐,我能感受到,你是真心实意地喜欢爱华,也许……也许你们将来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你们的关系甚至会比我这个母亲还要近。”麦婧说。

黄真旗捏着爱华的小手,眼神中露出母性的光辉。

麦婧说:“姐姐,你这么喜欢孩子,应该自己生一个。”

黄真旗说:“我就不生,我就跟你抢爱华,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爱华似乎听懂了黄真旗的话,再次发出稚嫩的笑声。一阵风吹来,空气中散发出青草的香味,闻起来沁人心脾。林阿招墓地旁边的一棵枯草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像是林阿招在传达某种信息。黄真旗帮麦婧把衣服披好,又整理了一下爱华的襁褓,对着墓碑说:“林师哥,我们走了,你一定要保佑你的女儿万事平安。”

已是深夜,办公室里的灯依然亮着,何芳背着手站起窗前。何芳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说:“何大人,这是我师父写给您的亲笔信。”

何芳接过信看了看,把信放在桌上,上下打量着这两个陌生的男女。

男的瓮声瓮气地说:“师姐,看来何大人不相信我们,那我们就此告辞。”

女的拽着男的的衣袖小声说:“师弟,不可鲁莽,何大人还没有答复我们呢。”

来人是清廷大理寺卿张旋仁门下的两位弟子阿英和坤如,两人一直在追查藏宝图的下落,可进展缓慢,担心回去师父责罚,就躲在旧金山不敢回去。

几天前,阿英收到师父的亲笔信,让她去找驻美领事馆的何芳,详细内容都在信里。

何芳说:“你们确定,那张藏宝图就在叶龙身上?”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那张图叶龙一直都随身携带,这家伙武功在我们之上,每次都让他逃脱了。”

何芳说:“叶龙已经死了……”

阿英大惊:“叶龙死了?怎么可能,您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何芳面露不悦:“大胆,我堂堂的朝廷大员,怎么会跟你开这种玩笑?死了就是死了,我没有必要骗你。”

阿英向何芳道歉:“何大人息怒,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叶龙进入加内特家族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所以信息闭塞了一些。不过……叶龙那么精明,藏宝图他肯定不会带进棺材里,也许他临死前交给了最亲近的人。”

阿英又说:“我师父说了,只要您协助我们拿到藏宝图,宝藏就分给您一半。那可是一大批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您一年的俸禄才能有多少?”

何芳说:“张大人在信中告诉我了,不过……我如何才能帮你们呢?”

阿英说:“叶龙最有可能把藏宝图交给黄真旗,您和黄真旗是朋友,动手比我们方便。您只要把黄真旗单独约出来,想办法用蒙汗药迷倒她,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何芳说:“那批宝藏能有多少?”

阿英说:“洪秀全私藏的宝藏,肯定少不了。”

何芳下定了决心:“这批宝藏反正也来路不正,我们不取,别人也会取,这件事我干定了。”

何芳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黄真旗的家里动手,用药蒙倒黄真旗搜身,身上没有再搜屋内的隐秘角落。这么重要的藏宝图,一般都是放在每天都待的地方。

吃过晚饭后,黄真旗将何芳带到书房,趁着黄真旗出去的时候,何芳将提前准备好的蒙汗药偷偷放到茶壶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观赏书架上的古玩。

不一会儿,黄真旗从外面回来:“您大概得有两个多月没到我这里来了,以前可是一个月来两三次。”

何芳心里紧张,他尽量平复着内心的慌乱:“咱们可是老朋友,你不许挑理。”

黄真旗一边说话一边给何芳倒茶:“我哪敢挑何大人的理呀,我是想提醒你,公务再繁忙也要注意身体。”

何芳说:“你的生意太好了,每天吃饭的人都排队,要不是你特地安排,我都订不到雅间。”

黄真旗说:“何大人是我的贵客,什么时候来我都待如上宾,我专门给你预留了雅间。”

何芳说:“论口才,真是说不过你这个生意人。”

何芳端起茶壶给黄真旗倒了一杯:“我以茶代酒,祝你的生意火遍唐人街。”

黄真旗喝完茶没过两分钟,就感到头晕目眩,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何芳招呼扮作随从的阿英和坤如进来,三人在书房、卧室寻找藏宝图。阿英脱掉黄真旗的上衣、内衣,没有藏宝图,情急之下又脱掉黄真旗的裤子、内裤、鞋子,还是没有藏宝图的踪影。

外面有人敲门:“真旗,我是科比。”

三人吓得面色惨白,何芳急忙爬到床下,阿英和坤如躲在门的两侧。

科比叫了几声,见无人回应,就推门进来。

坤如掏出随身携带的石灰,照着科比的脑袋扔了过去。

见事情败露,阿英和坤如架着双腿发软的何芳逃之夭夭。

等科比睁开眼睛,发现黄真旗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科比用床单裹住黄真旗的身体。

麦婧闻讯赶到,叫人端来一盆凉水,照着黄真旗的脑袋泼了过去。

几分钟后,黄真旗渐渐苏醒过来:“何大人呢?”

黄真旗看到屋里一片狼藉,想起刚才喝完一杯茶后就人事不省,再看自己赤身裸体,这才明白何芳图谋不轨,但黄真旗没有想到此事与藏宝图有关。

麦婧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这个何芳竟然禽兽不如,用这种方式占姐姐的便宜。”

麦婧见科比红着脸,说话也有些心不在焉:“科比,这次多亏了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科比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黄真旗有些糊涂了,何芳此举经不起推敲,在自己的地盘采取卑劣的方式图谋不轨,似乎不像何芳这样有身份的人做的事。然而事实就是如此,黄真旗不敢继续往下想,因为越想越觉得难受,越想越觉得恶心。

唐人街上的黄真旗忙碌着。

除了经营中国餐馆之外,她还开设了茶店、商贸行、海鲜店和丝绸店。她还专门开设了替华人找工作的职介所,收取低廉的费用,为初到旧金山的华人寻找合适的工作。职介所还办理物流、票务、旅馆预订等业务,成为华人在旧金山必去的一个地方。

漫步唐人街,中式茶楼、中式餐厅、中药铺、中国百货、服装店、中式烧腊店、海鲜店、中文报摊鳞次栉比。这里的茶店最有名,汇聚了中国所有的名茶:普洱、红茶、茉莉、乌龙、铁观音、毛尖,等等。这里的食物最丰富,多为广东特色美食:虾饺、肠粉、煎堆、莲蓉包、烧鸡、烧猪和叉烧,等等,应有尽有。

黄真旗慈心善肠,那些初到旧金山的华人遇到困难,她都给予很大的帮助,许多找不到工作的人上门求助,她也不会拒绝,总是全心全力济穷救贫。有钱之后的黄真旗热心慈善事业,多次捐助福利院和学校,给低收入家庭的孩子发放奖学金。她的侠骨与善行,赢得华人和美国人共同的敬重,“中国玛丽”的大名越传越响。

然而,就在这时候,黄真旗再一次面临挑战。

那是初春的午后,华文报纸报道了一则新闻,一艘美国商船装载着蔗糖从檀香山开出,四天前已经抵达旧金山,然而不妙的是,携带着瘟疫病菌的老鼠也趁机登上了船,这些老鼠已经溜进了旧金山,尽管这艘货船也像其他所有进港船舶一样,经过了严格的熏蒸灭鼠的消毒工作,但由于码头附近漂浮着很多垃圾,还是为幸存的老鼠提供了休养生息之地。新闻所提到的码头,就离唐人街不远。

放下报纸,黄真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非常清楚鼠疫意味着什么。小时候母亲曾经告诉过她,这种瘟疫传染性极大,传播的范围也很广,症状是发烧和冷战,患者感到头痛欲裂,奄奄一息,不能动弹。皮下会出现大量出血点,最后形成黑色的血淤。患者神志恍惚,不停地抽搐,会陷入休克,最后七窍流血而亡。

黄真旗似乎隐隐听到外面有老鼠吱吱的叫声,这种莫名的生理反应,让黄真旗不得不站起身来,她要打开窗户透透气。

正在这时,麦婧在外面使劲地敲门。

麦婧说刚才在街上看到很多老鼠的尸体。那些老鼠足有半尺多长,尸体已经腐烂。

黄真旗抓住麦婧的手:“你说什么,很多老鼠尸体?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下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并不知情的麦婧觉得黄真旗说话怪怪的:“不就是几只死老鼠吗,姐姐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吗?”

黄真旗非常严肃地说:“你以为只是几只死老鼠那么简单?这是一场瘟疫,防止疫情蔓延,我们应该尽快消灭唐人街上的老鼠。”

第二天上午,整个旧金山人心惶惶,所有人通过报纸得知,一场声势浩大的鼠疫已经袭击旧金山,瘟疫的发源地则是华人聚集的唐人街。紧接着又报道了第一个疑似染上鼠疫死亡的华人,死者名叫黄浩,五十三岁,是一名居住在唐人街的杂货店老板。三天后一个名叫孔仲的茶叶商人也死在店中。

出于对鼠疫的恐惧,政府和市民宁愿相信灾祸即将蔓延,也不想坐以待毙,他们借助这场鼠疫开始了对华人的疯狂打压和迫害。

市政卫生部门没等确切的诊断结果出来,就连夜将唐人街的建筑物围了起来,将整个社区进行隔离。他们既没有将两名患者工作和生活的建筑物隔离,也没有搜寻跟他们有过接触的人,更没有捕杀疾病的传播者——老鼠。

卫生部门将责任推给了当地华人居民,而白人在唐人街开办的商业企业却没有被隔离。政府在海边的岛上建立棚户区,准备强行让华人迁徙到那里居住,华人深受惊扰,生活在不安和悲愤之中。

黄真旗走在唐人街上,看到开办不久的华人银行已经关闭,杂货店、小餐馆、绸缎庄、茶叶店也纷纷歇业,商业萧条,再加上人心惶惶,唐人街弥漫着一种死亡的气息,俨然人间地狱。

华人们为了预防鼠疫,中医西医、土的洋的偏方都用上了。有人听说放血管用,就命令全家人用针挑破手指放血。有人说刮痧和针灸管用,唐人街上的中医成为抢手货,就连黄真旗这样精通医道的商人,也被络绎不绝的求诊者登门骚扰。有人说断食可以消灾,就找僻静之处一个人待着,七天七夜不吃不喝,认为这样做可以百毒不侵。最让黄真旗不理解的就是找僧人做法事,说是通过念经可以消除业障、渡过难关。

旧金山没有和尚,人们就互相打听,谁之前出过家,或当过居士,后来还真找到一位。一名华工之前在广东的寺庙里当过沙弥,没有受戒就来到了旧金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僧人。病急乱投医的人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把这位“和尚”当成救苦救难的菩萨,请他念《金刚经》《阿弥陀经》《地藏菩萨本愿经》,众人在琅琅的诵经声中感觉到身心的罪业已经消除,鼠疫再也不会侵害自己了。

黄真旗走着走着,路过一家中药铺,见门口张贴着广告,店里售卖可以杀灭鼠疫病毒的药。黄真旗走了进去,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

黄真旗买了杀鼠剂、苯酚和双绿汞以及卫生消毒喷雾器:“老人家,街上的人都走了,您怎么还留在这里?”

老者将东西装进一个编织袋,推到黄真旗的面前,无所谓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天爷要收人,谁能逃得了?”

“您也不必如此悲观,这场瘟疫说不定很快就过去了。”黄真旗说。

老者冷哼一声,微微地抬起头看着黄真旗:“你真以为能过得去?这场瘟疫不死个成百上千的人能过得去?我跟你今天还在这里说话,说不定明天就被阎王爷收走了。多活一天算一天,他们愿意走就走,反正我不走,我今年八十多岁了,也活够了。”

黄真旗收起那些预防瘟疫的药正要走,老者自言自语:“买这些东西有什么用?都是骗人的,鼠疫该来还得来,人该死就得死,保持一颗平常心,说不定倒可以大难不死。”

老者的话有些悲观,黄真旗并不认同,但又找不出理由反驳,她静静地看着老者。

“我认识你,你叫黄真旗,是旧金山最成功的华商。”老者忽然说。

黄真旗凑过去认真地端详老者,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老者非常清楚黄真旗心里想什么,他笑着说:“你肯定不认识我,但我知道你,你是一个传奇人物,我听说过你很多故事。”

黄真旗说:“大难临头了,您还有心情开玩笑,我哪是什么传奇人物,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

老者说:“唐人街遭此一劫,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元气,你可不能倒下,只有你可以振兴这条街的商业。”

黄真旗撩起门帘,走出中药铺,感觉外面的空气有种窒息感,街上偶尔有行人走过,认识的就彼此点点头,不认识的对视一眼,然后匆匆离去。黄真旗提着“神药”回到中国餐厅,发现麦婧已经把歇业的招牌挂了出来,看来不撤离是不行了。

紧接着旧金山下了两场雪,第一场不大,稀稀拉拉地下了一个上午就停了。第二场雪晚上九点多开始下,一直下到次日早晨才停,唐人街上白茫茫一片,屋顶、树上、地面都盖上了厚厚的雪。

大雪过后的下午,那个一直困扰在人们心头却没有得到答案的消息终于传来了,报纸上说:鼠疫来了。

得到准确消息的华人纷纷走向街头,他们互相打探着有限的消息,并交流着预防鼠疫的种种经验。

麦婧偷偷地捅了一下正在街上张望的黄真旗,黄真旗跟着麦婧回到中国餐厅,麦婧关好门:“姐姐,孙有根死了……高烧好几天了,刚才吐了一口血,人已经死了,脸色黑紫。”

黄真旗刚要回去探望,麦婧小声说:“那是鼠疫,你进去会传染的,我们应该尽快通知卫生部门。”

傍晚,卫生部门的工作人员戴着像猪鼻子那样的防毒面具,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喷洒了苯酚,进行了彻底消毒,随后又将中国餐厅的桌椅板凳全部消毒。即便如此,麦婧还是不放心,在屋里屋外又折腾了一番。孙有根吐在地上的那口血,像是吐在了她的心上,怎么擦也擦不掉。

麦婧用消毒水把地面重新擦了十几遍,她担心血液中的毒素渗透进石板,干脆将整块地板撬起扔掉。麦婧又将所有与孙有根有关的物品,包括坐过的椅子、喝水的茶杯、摸过的餐具全部扔掉。麦婧一边扔一边咒骂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鼠疫,黄真旗觉得她像一个疯子。

中国餐厅发现鼠疫患者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再没有人敢来吃饭,人们就算路过餐厅也是远远地躲着走,仿佛那里沾满了老鼠的病毒。餐厅所有人被列为重点疑似对象,被限制人身自由。

一周之后,其他华人社区陆续发生了类似事件,病症为高烧、吐血、昏厥,最后死亡。卫生部门手忙脚乱,把重点转移到新的疫区。中国餐厅的警戒这才解除,黄真旗等人恢复了自由。

三天后卫生部门伙同警察局展开旋风式突袭,对唐人街上的房屋、店铺进行消毒或者拆毁,对活人强行接种,对死者强行验尸,然后将所有华人驱逐到海边的隔离营。

灭绝人性的风暴席卷了唐人街,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一些大的商铺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倒塌。商家们雇用车辆,准备将东西运送到安全地点。眼看着中国餐厅就要毁于一旦,黄真旗找到陈远山,恳求他出面斡旋,黄真旗知道,美国当局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借助这场鼠疫达到掠夺华人的目的。

最后在洪义堂和中华会馆的支持下,华人们拿起法律武器,将旧金山公共卫生署告上联邦法庭并取得了胜利。旧金山政府停止了对唐人街的拆毁,华人们不用搬到隔离营了。

卫生署在离唐人街大约二百米的地方搭建临时的棚子作为消毒站,里面储存着大量的生硫黄和苯酚。防疫人员指导华人,把硫黄放到罐子里,让它充分燃烧,持续散烟,这样就能杀死空气中飘浮的病菌,减少感染的概率;而苯酚的配比,是用四十倍的清水,把它稀释了,喷洒在屋子的各个角落。至于出入消毒站的所有人,每天都必须往身上喷洒苯酚。

卫生署救援队的介入,以及采取的一系列措施,让疫情得以缓解,疑似患者被隔离,华人们紧张躁动的心情逐渐平稳,经过六个月的动荡,唐人街上的店铺陆陆续续地开始营业了,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人们聚集在一起谈论着疫情,谈论着生离死别,谈论着死后穿什么样的寿衣。

有的人提前为自己打好棺材,客厅里摆着四五口棺材,全家老小每人一口。那些漆黑的棺材停放在家里,让人看了鬼气森森。那些年过半百的老人,则露出欣慰的表情,他们心想,一切都准备好了,只求一死,死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怕。

那些棺材没有派上用场,家里摆放不开,有人就摆放在店铺门口,过路的行人看到了首先会想,这家肯定有老人。在一段时间里,门口摆放棺材,已经成了司空见惯的场景,孩子们看到棺材并不害怕,因为里面没有死人。

所有人认为鼠疫完全过去了,两个人的死亡再次将众人一厢情愿的美梦拉回到现实。首先是中药铺的老掌柜趴在柜台上就死了,老者身体健康,没想到最终也被鼠疫夺走了性命。

第二个人并没有被传染上鼠疫,而是自然死亡,但所有人都觉得他也是被鼠疫夺命。

八十多岁的庄先生身体每况愈下,在一个黄昏,庄先生呼唤着黄真旗的名字,他要交代后事了。

庄先生像一具僵尸,有气无力地说:“我的死期到了,我也没什么遗产留给你,临死之前,我想送你几句话。”

庄先生对于黄真旗来说,不单单是她的义父,还是她人生道路上的精神导师,是她的智囊。多少次遇到困难,都是庄先生帮她出谋划策,运筹帷幄,渡过难关。这是一位正直、善良又智慧的老人,黄真旗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黄真旗舍不得庄先生就这么走了。

黄真旗说:“义父,您不能走,我们还没有相处够,您答应过我,九十大寿的时候我们要一起回广东的,您应该信守承诺呀。”

庄先生露出凄惨的微笑,握住黄真旗的手:“要想在旧金山生存,一定要掌握话语权。你已经是唐人街的商业领袖了,要利用好唐人街这个舞台,巩固你的地位和势力,等你足够强大了,美国人就不敢欺负你了。”

直到临死之前,庄先生还在苦口婆心地嘱咐黄真旗。黄真旗含泪点头,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紧紧地握住庄先生那双干枯苍老的手泪如泉涌。

庄先生为黄真旗擦眼泪:“你这辈子过得苦,事业有成,感情却荒芜,至今也没找到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别像我,打了一辈子光棍儿,孤独终老一生,如果不是遇到你,恐怕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黄真旗哭着说:“义父,我不想让您走,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我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信赖的人就是您。”

庄先生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把我的尸骨……带回广东……”

太阳慢慢地沉落,天空中的云朵是暗红色的,像沾上血的棉花。

料理完庄先生的后事,黄真旗感到身心疲惫,体内的力量像被掏空,她漫步在满目疮痍的唐人街上,想象着之前热闹繁华的景象,有说不出的悲凉。两个月后,卫生署撤离唐人街,消毒站也被拆除,扰乱人心的鼠疫终于滚蛋了,却在黄真旗心里留下永久的伤痛。唐人街的商业遭到重创,如果不及时拯救将一蹶不振。作为中华会馆的会长,黄真旗号召留下来的华商恢复信心,再造家园。她向同行们提供无息贷款,帮助他们二次创业。

在黄真旗的带领下,唐人街一步步复兴……

唐人街就是华人的家园,失去了这块休养生息的地方,一切都无从谈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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