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真旗乘坐马车来到了墓碑镇。

赶车的，当然是科比。亚利桑那州墓碑镇是他的老家。

早在到金矿之前，他就已是墓碑镇最有名的快枪手，当年这里发现了银矿，不少西部牛仔、矿工、印第安人都闻风而至，一些歹徒混混、地痞流氓、烟花流莺，也相继拥入这座小镇。那段时间也出现了一批中国人，他们是来自广东的早期移民。这些中国人先后加入采银矿的行列。华人的拥入，提高了金矿的生产力，同时也在无形中压低了薪水，很多人丧失了就业机会。正如我们知道的那样，科比就是其中之一。他准备到加州北部的旧金山谋生，没想到却卷入一场江湖恩怨，最终以超快的拔枪术连毙三名仇家，一夜之间成了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但名声并没有改变科比窘迫的生活，他最终独自闯荡旧金山，在加内特的金矿第一次见到黄真旗。

科比也算衣锦还乡，以前黄土漫天的地方，也已经变成一座繁华的小镇。

黄真旗退隐墓碑镇后，林爱华每隔一个月都会到这里探望她，同时向她汇报旧金山唐人街的大事小情。

在墓碑镇，有时候黄真旗会恍然若梦，她原本是一个中国南方山区的女孩，现在竟身处遥远的美国小镇。另一些时候，她会想起那些逝去的人，父亲是一个古板正直的商人，母亲是一个贤惠大方的家庭主妇，叶龙是一个让人爱恨交加的男人，林阿招是一个憨直重义的知心大哥，麦婧是一个伶牙俐齿心地善良的妹妹，庄先生是一个亦师亦友的前辈……每次想起这些生命中重要的人，黄真旗都会生出一种伤感，他们都已神游天堂，只留下自己在这尘世苟活。她常常想起与他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有时还会偷偷地流泪。

黄真旗抹去眼泪，因为佣人告诉她科比在客厅等她。

黄真旗对佣人说：“让科比到书房来吧。”

科比走进来，热情地拥抱黄真旗，黄真旗被科比有力的双手紧紧地抱着，有些透不过气来。

黄真旗说：“哎哟我的科比，用不着每次都这样拥抱，你太用力了。”

科比松开双臂，趁黄真旗不备亲了她一口，黄真旗打了科比一拳：“你这个老家伙，每次都占我的便宜。”

科比哈哈大笑：“我毕竟是美国人，这是习惯呀！”

黄真旗认真地说：“但你是故意的。”

科比：“……”

科比转了一圈，坐在木头椅子上：“这么大的一个家，就你和几个佣人，似乎少点什么。”

黄真旗：“少什么？我看什么都不少。”

科比皱了一下眉说：“再好好想想——不，不用想了。玛丽！我想送你一样东西，有了这样东西，你这个家就完美了。”

黄真旗：“说。”

科比：“我想把我送给你……”

黄真旗：“把你送给我？我要你有什么用？”

科比一下子握住黄真旗的手：“玛丽！”

黄真旗笑了：“我们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难道还要谈情说爱？”

科比：“爱情跟年龄没有关系。如果一个人已经白发苍苍，但只要有他所爱的人，当然可以谈恋爱！叶龙已经不在了，林阿招也不在了，何芳也已经回到中国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黄真旗：“……但你是美国人。”

科比：“你在骗自己！这是太幼稚的借口。”

黄真旗：“真不是。其实，我对你说科比，我没你想象的开放，虽然已经在美国生活了几十年，但我依旧是一个中国女人。”

科比：“我只是想照顾你。”

黄真旗：“你应该照顾好自己，其实你早就应该找个美国女孩结婚。”

科比摇摇头：“不。你必须嫁给我！”

黄真旗一皱眉：“你要是打得过我，咱们就再谈。”

科比无奈地说：“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我是真心爱你的！”

黄真旗：“你怎么知道你打不过我？就算真的打不过我，如果拜我为师的话，也许有一天就能打过我，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科比有些蒙：“玛丽！你什么意思？你要教我中国功夫？”

黄真旗叹了口气：“你们美国人果然很笨。我累了，想睡觉了，你回去吧。”

黄真旗转身进了卧室。

科比一脸茫然，慢慢地似乎明白了什么，兴奋地跳了起来。

林爱华来了，向黄真旗汇报唐人街的情况。

黄真旗听着听着似乎睡着了，林爱华站起身。

黄真旗依旧闭着眼睛：“怎么想走了？我听着呢。”

林爱华：“姑姑！有个想法在我脑子里存了好长时间，我觉得考虑得差不多了，想听听您的意见。”

黄真旗：“说来听听。”

林爱华故意卖关子：“听完这个计划，姑姑一定比我还兴奋。”

每次和林爱华聊天，黄真旗都会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年轻的力量在血液里跳动，她喜欢这种感觉，亲切而欢愉。

林爱华：“我觉得餐厅只经营中国菜很单一，如果在有限的范围内扩大经营，开发新菜品，也许会更好。旧金山位于美国西部，气候和中国北方差不多，尤其到了冬天，更是冷得难以想象。这里的人更喜欢食用高热量的食物，我想增添火锅。火锅可以涮肉、海鲜和蔬菜。烤肉有鸡排、生蚝、牛排等一些当地人常吃的肉类。这样一来，餐厅的食客肯定比以前多上几倍，钱自然赚得更多。”

黄真旗故意沉默不语，林爱华以为自己说错了，表情尴尬。

黄真旗笑着说：“姑姑没有看错你，你的想法非常好，我大力支持。只要在菜品口味上适当改良，更适合当地人口味就可以。我想，不用多久就会门庭若市，我们很快就可以再开一家分店。”

林爱华问：“姑姑，您真的支持我的想法吗？”

黄真旗说：“我们这代人打拼下来的事业，还要靠年轻一代发扬光大，你今天能对我说出这么好的想法，我觉得你真的成熟了，一大摊子事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另外，我也想在镇子上开一个中国餐厅。”

林爱华：“这是个好主意。”

黄真旗问林爱华，觉得科比这个人怎么样。

林爱华：“科比？当然好啦！一个有意思的老牛仔！每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对您敬佩有加。这次他返回家乡，我看就是为了能在您身边！怎么，他最近不听话啦？”

黄真旗点点头：“是有点不听话。”

黄真旗随即岔开话题：“爱华啊，年龄越大就越想念家乡，我想回国看一看，现在再不回去一趟，怕过几年就真回不去了。”

林爱华要求跟黄真旗一起回国，黄真旗不放心旧金山的生意，没有同意林爱华的请求。林爱华提议让科比陪同，黄真旗没有拒绝。

科比显得非常兴奋，忙前忙后准备着跟黄真旗一起回中国。

但就在这时候，旧金山发生了地震。

黄真旗心急如焚，不顾年老的身体，叫科比立即驾马车带自己前往旧金山。

情况比黄真旗想象的要糟糕得多，城市遭到巨大的破坏，整条唐人街已经在地震中被毁。

林爱华刚想哭，被黄真旗制止，她告诉年轻的女孩，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要忍住泪水。在一片废墟上，黄真旗当着众多无家可归的华人的面，做了一次激动人心的演讲，她告诉众人，新的唐人街必将在废墟上得以重建，它的规模将更加庞大。但就在这时候，市政府却宣布要将华人迁到市区南郊屠宰场周边的一块狭小的区域。

中华会馆火速召集各地方社团负责人连夜商讨对策，黄真旗在会上发言：“我们必须在旧址上重建唐人街！我们不能任人宰割，如果旧金山当局拒绝我们的要求，我们就离开这里，到西雅图或洛杉矶重新创业！”

黄真旗的发言得到了全体成员的赞同，经过一番精心商议之后，由黄真旗代表华人与旧金山市长谈判。旧金山市长不想失去华商控制的贸易，最终答应由华人自己出资在原址重建唐人街。

建筑工人在废弃的唐人街原址做地基。

林爱华搀扶着黄真旗来到建筑工地，黄真旗蹲下身体捡起一块砖头，交给身旁的科比。

林爱华好奇地问：“姑姑，您要一块砖头干什么？”

黄真旗：“这是唐人街的砖，我留着它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忘记降临到我们身上的每一次灾难，上次是鼠疫，这次是地震，无论人祸还是天灾，唐人街都能挺过来。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民族，在任何环境下都要保持信念，它就像地火，虽然看不见，却一直在燃烧。”

就在黄真旗激励大家重建唐人街时，国内清廷的统治即将分崩。

正如前面说到的，为自保，清廷在几年前宣布施行新政，虽在开创现代典章制度和兴办实业上多有建树，但政治的核心权力依旧被掌控在少数的皇族亲贵手里。为彻底推翻清廷的专制统治，革命党人的起义一次比一次猛烈。

海那边垂垂老矣的帝国，已处于崩溃的边缘。

黄真旗把剩下的事情交给林爱华，自己带着科比回到了墓碑镇。

回来没几天，来回奔波的黄真旗就病倒了，中国之行最终还是被迫取消了。

这期间，科比给了黄真旗悉心的照料，让黄真旗深深地体会到一种甜蜜。病愈后，黄真旗开始筹建中国餐厅。

很快，一家味道纯正的中国餐厅出现在墓碑镇。

这座被黄真旗定名为“玛丽中国”的带有客栈性质的餐厅，成为当地居民和外地旅人喜爱和落脚的地方。

这一天，闲暇中，黄真旗叫科比带她去逛逛墓碑镇的靴山墓园。

之所以取名叫靴山，是因为埋葬在这里的许多人死于暴力，他们死时脚上还穿着靴子。

在墓园，黄真旗认真地数了一下，大约有二百六十座墓碑，有逝者完整资料的有二百零五座。所谓的坟墓，不过是用一堆小圆石砾子堆起来的坟丘，坟上立着木牌，牌上写着某人的生卒年月，有的写明了死亡原因，有的则没有。黄真旗看见一个乱石堆成的坟丘，上面立着一块木牌，没有标明姓名，没有标明时间，没有标明死亡原因。黄真旗在这座无名的墓碑前驻足，她绕到了墓碑的后面仔细看，见墓碑背面写着两个已经模糊不清的汉字，依稀辨认后发现是“中国”二字。

黄真旗感叹：“坟墓真是让人产生敬畏的地方，每次到靴山，我都会想起旧金山金矿铁道两侧那些密密麻麻的华工的坟丘，那么多没名没姓的人背井离乡，来到美国偏远荒凉的西部，最后凄凉地长眠于此，他们的魂早已随着天上的云飘回到故乡。”

靴山没有杂乱的草丛，没有散落的枯叶，没有凋零的树枝，却有一种人生有处，死有地的悲凉感。

黄真旗指着远处一片空地问科比：“你看那块地怎么样？”

科比放眼望去，那是一座长着茂密的树木的山丘，科比说：“看上去还不错。”

黄真旗：“我死后就葬在那里吧。”

科比捂住黄真旗的嘴：“千万别这样说！对了，我还等着你教我中国功夫呢！”

黄真旗敲了敲科比的脑袋：“我说了，你们美国人就是笨。我都告诉你，叫你将来把我葬在这里了，还学什么中国功夫？”

科比恍然大悟，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黄真旗。

在墓园，黄真旗一下子哭了，没人知道她在哭什么。

过了很长时间，黄真旗喃喃道：“记住我的话。我喜欢这个地方。你看后面山丘上的树多茂密，像我家乡碧萝山的树。”

科比：“碧萝山？”

提到碧萝山，黄真旗想到了叶龙临终前交给她的那张藏宝图，那是黄真旗的一块心病，她目前还没有想好如何处理那笔财宝：“碧萝山在我的家乡，我的父亲和母亲都埋葬在那里，我生命中遇到第一个让我心跳的男人也是在碧萝山。”

科比：“叶龙。”

黄真旗没回答科比，自言自语地说：“我这辈子恐怕没有机会回到家乡了……”

这天傍晚时分，狂风卷着暴雪吹遍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玛丽中国”餐厅照常营业，黄真旗让厨师熬了一大锅姜汤，给那些饥寒交迫的过路人饮用。接近打烊的时候，林爱华冒着风雪赶到餐厅，带来了唐人街重现旧金山的好消息。黄真旗非常欣慰，因为林爱华没叫她失望。

这时候，黄真旗发现林爱华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林爱华介绍：“姑姑，这位是廖先生，孙文先生的特派员。”

黄真旗一愣：“孙文？”

廖先生向黄真旗施礼：“黄女士，久闻大名！”

廖先生拿出一封信递给黄真旗：“这是孙先生写给您的亲笔信。”

林爱华补充：“孙先生在美期间久仰您的大名，本打算亲自拜访的，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如愿。现在国内推翻清廷的起义此起彼伏。孙先生希望进一步得到海外华人的支持，这其中当然包括中国玛丽——姑姑您！”

黄真旗打开信认真读着，看罢说道：“孙先生的革命宏图我早有耳闻，我一直都在关注他，他能给我写信，我感到非常荣幸。”

廖先生：“洪义堂的陈堂主与孙先生是老相识，是陈堂主向孙先生大力举荐的您。我们知道，在此之前您就多次捐助革命事业。这次前来拜会，一是为了感谢；二是希望您利用自己的威望，号召唐人街的华人进一步支持国内的革命事业。”

林爱华：“陈堂主抵押了洪义堂的四处房产，筹集了十万美金支持孙先生革命，但是这些钱还远远不够。”

廖先生：“革命党人在推翻清廷专制统治的义举中，当然需要铁一般的意志，但也离不开钱款的支持。由于经费不足，现在很多事情无法布局。”

黄真旗：“革命大势不可逆。廖先生，请放心，我同样是一名中国人，家国之事岂能袖手旁观！”

廖先生：“太感谢了！真是太感谢了！！！”

黄真旗：“除了号召唐人街的华人捐款，我还有一件礼物献给你们革命党。”

林爱华和廖先生互相看看。

林爱华：“姑姑，您是说——”

黄真旗：“多年前，太平天国败亡之际，有人拿到一张藏宝图……这批天国的宝藏，就埋藏在广东新宁的碧萝山。爱华，我会把这张图交给你，按上面的指引就可以得到宝藏。你带着这张图回国，取出宝藏后将之转为钱款，资助革命党。”

林爱华：“姑姑！”

黄真旗：“我想阿龙在九泉之下会同意的。”

廖先生激动地握住黄真旗的手：“太平天国运动是孙先生最敬佩的，现在将天国的宝藏用于推翻清廷的革命起义中，真是天意啊！黄女士——哦，不，我们的中国玛丽，您是对革命有大功的人！”

黄真旗推开了窗户，风雪的气息扑面而来，面对凛冽的寒风，她在夜色中远眺，自言自语道：“能为大海那边的国家贡献出自己的一分力量，对我们这些海外华人来说，终是最幸福的事。我说得一点都不虚，这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黄真旗转过身：“因为不管走到哪里，我都是一个中国人。”

转年的春天，林爱华带着藏宝图悄悄回到广东。

按图上所示，林爱华带着革命党人，在新宁碧萝山找到了那批太平天国遗留下来的宝藏。按黄真旗的嘱咐，宝藏被换成钱款，资助了革命党，为推翻清廷的统治献上了一己之力。

随后，林爱华返回美国向黄真旗复命。

此时的清廷，如暴风雨中即将沉没的船只。

在孙中山的领导下，革命党人在南方发动了一次次起义。

这些起义虽然没有取得直接的成功，但勇士们义无反顾的决绝深深震撼了清廷，更是激励着全国各地的仁人志士前赴后继地为推翻君主专制、建立共和国家而战斗。没多久，武昌起义爆发，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支离破碎的清廷统治迅速地瓦解……

几个月后的一天，墓碑镇在漫天的晚霞中休憩着。

从旧金山唐人街来的林爱华，风尘仆仆地敲响了黄真旗寓所的大门，她顺便带来了一份华文报纸，头版头条刊登的是清廷覆亡、民国建立的消息。

看完报纸，黄真旗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橙红色的天空。

林爱华走上来，取出一封信：“上次回国我见到了何芳何大人，他已在广东安度晚年，何大人非常想念您。他给您写了一封信，但上次我忘记给您了。”

黄真旗接过信：“自从那件事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他还能记得我，实在令人高兴。”

黄真旗认真地看着信：“真旗知音，当年之事，如鲠在喉，全是我鬼迷心窍，被坏人利用，想得到藏宝图才进行冒犯。时隔多年，想起来就惭愧，在我有生之年，衷心向你道歉，对不起。”

黄真旗：“何大人是一位正直的官员，他一心想着为身在美国的华人争取利益，无奈清廷无能，让他壮志难酬。现在好了，清廷覆亡了，希望今后的中国能富强起来，做我们真正的靠山。这样的话，我们这些在海外的华人，就再不会单打独斗了。也许十年八年还到不了这一步，但我相信这样的一天总会到来，因为我们的民族终是一个伟大的民族。这就是我此刻的梦想，一个关于中国的梦想。”

这时候，科比来了。

科比告诉玛丽今天傍晚的天气很好，没有风。

玛丽、科比和林爱华出了门，漫步在墓碑镇幽静的小路上。

三个人漫无边际地聊着，直到最后聊到生死，黄真旗告诉林爱华：“将来我的墓碑上，不要写我的名字，只写‘阿龙太太’四个字。”

早就看出端倪的林爱华：“他绝对无法接受的。”

科比笑了笑：“其实这正是我的建议。”

林爱华很吃惊：“你的建议？！”

科比点点头：“虽然玛丽和叶龙没能走到最后，但我想玛丽的初心是永远属于叶龙的。我没有资格去剥夺这一点。不过，对此我不会嫉妒，我只是替叶龙惋惜。当然，我更感谢上帝的垂青，教我陪伴玛丽度过后半程人生。”

林爱华看黄真旗。

黄真旗：“我想就是这样吧。”

林爱华很兴奋：“姑姑，我真羡慕你们！”

黄真旗：“姑姑羡慕你才对，年轻真好呀！”

林爱华想起什么：“对了，姑姑，有件事我想告诉您，莱茵小姐——去世了。”

黄真旗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林爱华：“半个月前走的。金矿的股东们架空了她，结局有些凄凉。再后来，由于心力交瘁，她得了一场大病，本以为可以熬过，最终还是不治……”

黄真旗神色伤感：“说起来，莱茵小姐算是我的老朋友了。她是个善良的美国女孩，只是这个世界远不像她那样单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不管是在美国的华人，还是正义的美国人，仍需要和污浊与邪恶进行战斗。这不是高尚的追求，而是普通的人生的一部分。”

科比掏出手枪，冲着前方做射击状：“砰砰！亲爱的玛丽，是像我这样吗？”

黄真旗转过身，望着科比：“只是你出枪太快，有时候难免会打不准。”

科比耸耸肩：“其实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在你身边。”

黄真旗笑了，一个人向前走去。她看到有几个华人小孩，在前面的树下玩丢石头。他们捡起地上的小石块，使劲地向远处的山谷的方向扔出去，扔得最远的竟是一个看上去倔强的小女孩。

黄真旗走上去。

孩子们停止了游戏，好奇地望着黄真旗。

看上去倔强的小女孩走到黄真旗面前，大方地问候：“嗨！玛丽，我认识你。”

黄真旗：“你好啊。”

小女孩望着黄真旗：“你今年多少岁了？”

黄真旗蹲下身子：“我已经六十多岁了，你呢？”

小女孩：“我今年八岁了。听说你身上藏着很多故事，我非常想听，可以吗？”

黄真旗摸了摸小女孩的羊角辫：“当然可以了，你想听什么故事呢？”

小女孩：“就从你的名字讲起吧……”

（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