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川沉默着抽了很久的烟。
外面大雨倾盆,他在烟雾缭绕中想了很久。
他在想,如果那天,他能够放下自己的身段,跟沉知意解释这一切。
如果他能够稍微的哄一下沉知意。
如果在对方问出那一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之时,他能够如实回答,而不是言语刻薄。
那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那天,他没有在情绪失控之下推了沉知意。
如果他和沉知意的孩子还在的话。
大约,她就不会走的这般决绝了吧。
失去那个孩子,其实陆以川的难过和心痛,并不比沉知意少。
他这几日一直睡不安稳。
一闭上眼,就会想起沉知意那双苍凉的眼睛。
一闭上眼,梦里都是沉知意抱着一个小小的团子,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毫不留情的离开他。
可他一直想着,那应该只是梦。
沉知意都没有要走的迹象。
他甚至在想,他和沉知意会不会就这样彼此耗一辈子?
他一直自信的认为,那个爱他的沉知意是不会走的。
可原来,他以为的,不过终究只是他以为罢了。
梦里的一切都成了真,沉知意真的走了。
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
她没有带一件衣服,甚至连手机都安安静静的放在那里。
陆以川打开手机,想要查沉知意的消费记录。
她既然离开了这里,总要有住的地方。
他给沉知意开过一张卡,她总不能连一分钱都不带,就那样干干净净,毫不拖泥带水的出了门。
只要沉知意有消费记录,他就能通过这些消费记录查到她的行踪。
他就能准确的知道沉知意的位置。
可是,无论陆以川怎么查,沉知意的消费记录也始终都是空的。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动过他给的那张卡了。
陆以川翻开沉知意的抽屉,果然看见他给的那张卡,安安静静的躺在抽屉的一个角落。
彷佛是在嘲讽他这么多年的自以为是。
陆以川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他一直自诩自己聪明,自以为自己将沉知意掌控于股掌之中。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他从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沉知意大约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要离开他的准备吧。
她一直不动身。
或许只是在等。
她在等他回头,她在等他说他错了,她在等他哄她。
可是,在那些漫长等待的时间里,她始终没有等到她想要的东西。
后来她干脆就不等了,直接以一种决绝又平静的方式,从他的世界抽离。
陆以川彷佛回到了四年前。
四年前,沉知意也是这样突然消失,他找遍整个A市,都找不到她的踪迹。
原来一个人真正想要离开时,是不留痕迹的,甚至是蓄谋已久。
真正铁了心要离开的人,原来可以残忍到,不给你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陆以川在沉知意的所有首饰里,都安装了微型追踪器,沉知意就一个首饰也不带走。
他入侵沉知意的手机,监视着她的位置。
她就干脆把手机也扔给他。
他给的卡,可以查到沉知意的消费记录。
他可以通过消费记录查到沉知意的踪迹。
沉知意就连这张卡,也一并丢弃。
陆以川躺在沉知意的床上,眼神里有巨大的茫然。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从前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姑娘,那个会叫他以川哥哥,那个会流着眼泪一脸悲哀地问你有没有爱过我的小姑娘,怎么突然之间就从他的世界消失了呢?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一下子就变了。
陆以川感觉自己的心间都泛着一种顿顿的疼。
他起身,脚步虚浮,甚至有些跌跌撞撞。
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那个目空一切,光鲜亮丽的大明星的模样。
脱离了聚光灯,他原来也只是一颗再渺小不过的星辰。
脱离了那层身份,脱离了粉丝的欢呼声,没有了那些挥舞的荧光,没有了那些整日对着他的摄像头,在这一刻,陆以川不过也是个普通人。
他跟所有的人一样,留不住一个铁了心要走的人。
他也和所有的人一样,安抚不了一颗已经破碎了的心。
陆以川浑浑噩噩地在大街上走着,他的眼睛不放过每一个走过的行人。
他彷佛想要在这些行人中,找到那个他想要找到的人。
可是,人群川流不息,不少人与他擦肩而过。
他戴着口罩和帽子,有人用那种分外熟悉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是认出来他,又似乎不敢确认。
陆以川没有看见沉知意的身影。
她似乎真的从他的世界中消失了。
陆以川打开手机,想要查沉知意的航班信息,想要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A市去往了别处。
沉知意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
可她带了身份证,也带了护照。
既然带了这些,他想要查到她的踪迹,总归不会那么难。
可无论他查了多久,最终也只是一无所获。
所以沉知意到底去了哪里?
他怎么就找不到沉知意呢?
他怎么就一下子弄丢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姑娘?
为什么他不在沉知意需要他低头的时候放下身段?他为什么不能如从前一样,去哄一哄她?
她那么好哄,那么心软的一个人,只要他低头一次,她就能既往不咎的。
沉知意的心,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裂缝呢?
是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对她进行言语羞辱的时候?
还是他第一次,对她露出了憎恶的眼神的时候?
还是在那个雪夜,他丢下衣裳单薄的沉知意,扔下她一个人在大寒的雪天,看她一步一步走回别墅时?
亦或者是更早。
陆以川闭了闭眼,眼前一片模湖,有不断的记忆碎片闪过。
有他和沉知意从前的甜蜜,有沉知意清亮的眼眸,有她挽着他的手,一声一声喊他以川哥哥的一幕幕。
可是渐渐的,那些画面变成了他对沉知意的羞辱,变成了他的残忍。
画面逐渐与他推开沉知意时那触目惊心的鲜血重叠。
最后定格在了她今早出门的那一幕。
陆以川最后看见,是沉知音那双苍凉到几乎平静的眼眸。
冷风不断往他衣服里灌,陆以川被迫清醒。
他的眼底倒映出这座城市的冰冷,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是真的失去沉知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