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奶奶婆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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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妈看见芳兰抱着孩子从洗手间走过来,马上凑上前,笑着脸说:“哎哟,快让我看看大心肝宝贝,长得真富太,长大了一定能当个大官。”芳兰心中也很纳闷,生孩子大舅妈都没来,今个儿怎么这么高调热情。这时,二舅妈也围上来,要接过孩子抱一下。芳兰闻到一股强烈酒味,转了一下身,就说:“大舅妈、二舅妈,你们坐下吃饭吧!让大头头闹腾地,我也没有了胃口,我就和文喜抱他转一转。”

大舅妈顺手从包中掏出一千元钱,压在大头头的毛巾被上说:“你生孩子时我跟你大舅都不在家,这回一齐补上,这是给我这大外孙的贺礼!”

当时那年代,随礼份子100元是普遍的,200元就已经是大礼了,这一千元的礼份子简直就是天价了。

芳兰马上推辞说:“大舅妈,这太多了,这还是啥也不懂的孩子,留200块钱意思一下就行了!”同时对文喜说:“文喜,快把钱给大舅妈拿回去。”

这时,二舅妈拦住文喜,隔在芳兰、文喜中间,也快速拿出一千元压在那一千元上面说:“都是自家人,我们当姥姥的给大外孙多少都应该,何况这是老徐家和老范家的独苗,长的也喜庆富贵,将来我们老了还得借大外孙儿光呢!”

芳兰一看大舅妈、二舅妈如此真诚实意,也就不好再推脱:“那我就替大头头先收下,代他谢谢二位舅姥姥了。”

芳兰姥姥坐在那里,见大儿媳、二儿媳走过来吓得心惊肉跳,本能地向芳兰她妈身边靠一靠,徐夫人也感到了母亲的紧张,串个位子坐到大姐的位置上将大嫂和兄弟媳妇与老妈隔开。

但是,大嫂却好象没有领会芳兰妈的意图,绕开芳兰妈竟直接坐到老婆婆身边,并热情而又亲热地拉过老太太手说:“我地妈呀,您老人家这么大岁数咋还来了呢?在大姐那儿要是住习惯,那就回我家吧!我好伺侯、伺侯您,也让您老人家好好享享清福!”

二儿媳也从身后绕过来,站在老太太身后,亲热地凑到脸边说:“妈,好久没见着您了,我都想您了,要是您嫌住楼上憋屈,就上我那住,今年她二舅把院子收拾了,安的铁艺栅栏,修了个花池子,还弄了个小凉亭,亭上爬满了葡萄,上秋老好看了,这回您可有散步、乘凉的地方了!”

老太太心悸未平,听二儿媳妇这样一说,真有点被弄糊涂了!心想——今儿个是怎么回事,这俩个儿媳妇怎么都象变了个人儿似的?难道都信佛了,难道是佛***的?但回想起往事,依然胆战心惊!

大姐回到桌前,被二位兄弟媳妇的一连串举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老妈惊悚,纳罕的神情才缓过神来,大兄弟媳妇赶紧来到跟前说:“嗳呦!大姐呀!这以前你大兄弟刚建厂不是忙吗,我整天跟着起早贪黑的,顾不上咱妈,没伺侯好她,现在一切都走上正轨了,我也有空闲了,这不寻思着接咱妈回去吗!”

徐夫人的姐姐淑琴在旁冷眼看了她一眼,挖苦地说:“你没伺侯好咱妈?还是咱妈没伺侯好你呢?要不是我发现早,还不知我老娘受多少气呢?”

芳兰二舅妈见大姑姐淑琴没好气地损叨着大兄弟媳妇,赶紧陪着笑脸过来解围说:“谁没个失误的时候,都是一家人,何必往心里去呢!大姐要不放心,就让妈回我那里去住。”说完又转身对芳兰的妈妈说:“二姐,老人都希望跟儿子在一起过,住姑娘家总不是个事呀!叫外人笑话,也显得我们当儿媳妇的不孝顺,以前是我身体不好,顾不上咱妈,现在好了,我们应该尽孝心,让咱妈回我们老房子住,您说呢?”

今天的事有点突然,让沈老太太和两个姑娘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老太太茫然地看看二姑娘淑英,又企盼地望着大姑娘淑琴!

这时,文喜的奶奶郭老太出来解围说:“大姐呀,你这多有福呀,两个儿媳妇争着孝顺您,多让人羡慕啊!老了,叶落归根,还是应该在儿子家,养儿防老就是这是老理儿,长住姑娘家让人笑话!”

芳兰大姨见这边老太太说话,还有文喜家亲属在,也不好多说,家丑不可外扬吗!于是起身扶起老妈说:“我们也吃完了,先领老妈回去吧,在这也坐挺长时间了,什么时候回儿子家,回哪个儿子家等这两个儿子不喝酒了,清醒时来家一起商议吧。”说完扶着老妈起来往外走,大头头的酒宴,就这样随后漫漫地散去了。

芳兰的产假到期了。财务科原会计退休了,芳兰如果马上到位,就可以接会计了,如果延时产假,会计的位置可能就是别人的了。

这三个月的产期生活是既紧张、又无聊,整天不出屋都快把芳兰给憋疯了。听说上班就能当上会计,她早就急不可待了。但是,自己上班孩子怎么办呀?光老婆婆一个人也顾不过来呀?思来想去还是等晚间文喜回来再商议对策吧。

到了晚间,芳兰把自己的想法跟文喜说了,文喜为难地说:“现在工程刚刚开工,正在紧张进行中,老爸领着十二个老哥们起早贪黑轮轴转,家里根本顾不上,要找保姆又不放心,市面上流传很多保姆为图省事给孩子喂安眠药的、偷吃婴儿奶粉的事。我的的两个叔婶在农村种地,还得伺侯学生,根本来不了,倒是你的那两个舅妈闲着没事,可都不是善茬,更不敢用,再也想不起亲戚圈里还有哪个可靠的人来!”

芳兰听罢,不高兴地说:“反正我得上班,不然那会计的活就接不上了,这孩子是你们老范家的人,你们家得想办法来养,不能都可我一个人。”

文喜无奈地说:“那你容我和我妈妈商量商量吧!看她还有什么办法。”

于是,文喜从他房间里退出来,到对面屋找母亲商量这事该怎么办。

文喜妈听了这个情况也为难了,她说道:“按理说,这一个孩子我是能看了,只是这屋里外的怕照顾不好,万一有个闪失,这个责任担待不起,只要有一个人能给我搭把手就行。”

文喜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个人来,他对母亲说:“要不让我奶奶来,她虽然干不了什么重活,但是搭把手总还是可以的。”

文喜妈一听,思来想去,也再找不出旁的人来,就对文喜说:“这也倒是个办法,只是你二审会不会放她来,这就看你的能耐了。”

文喜听罢,信心十足地说:“我亲自出面,绝对没有问题,那我就跟芳兰说,让我奶奶来了。”

说完,乐颠颠地回屋给媳妇报小消息来了。

让奶奶来帮着看大头头?芳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瞅着文喜,然后摇头说:“不行,不行,奶奶都多大岁数了,都七十八了能照顾孩子吗?再说,农村老太太懂得啥啊,埋了咕汰地。”

文喜争辩说:“我奶奶虽说岁数大了,但耳不聋,眼不花,手脚灵活,还勤快,我、还有大伯家的文彬,二叔家的小丫都是她带大的。再者说了,我奶饭做得老好吃了,我从小就喜欢吃我奶做的饭,不行就让我妈在屋里带孩子,我奶帮洗介子、做饭不就得了吗!”

芳兰想想说:“也是,奶奶是很随和的人,文喜这一代人都挺喜欢奶奶的,她就像及时雨,哪家有困难,就到哪家帮忙。现在住在文喜二叔家,帮种地、做饭,帮照顾小丫”。于是又担心地说:“你二叔家能同意奶奶来吗,他家还有一大摊子的事等你奶奶干呢?”

文喜胸有成竹地说:“明天让你爸给我派台车,我亲自去接奶奶,这季节地种完了,快挂锄了,农村也不忙,你爸车一到农村,二婶不好意思不放人,就这么

办,你先给你爸打个电话安排车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徐局长的三菱大吉普车就来到了文喜家,开车司机还是小刘。小刘伺侯徐局长适应了,这次到规划局,徐局长直接给调过来了。

二叔家在桦林县溪水乡,距市区60公里,小刘开着三菱大吉普威风凛凛地驶入这偏远的小村庄,引来很多人围观。

二叔家住在村东头,三间砖瓦房,一个大院套,院套用红砖磊筑而成,铁大门敞开着,三菱吉普车直接可驶入院里。院里两侧是一排仓房,里面放着拖拉机及农机具,东侧是高高耸立的苞米娄子,围墙转角处是一个猪圈,里面养了两只肥猪。院外两侧是三间破败的老屋泥草房。这也是历史的遗存。文喜的爸爸就是在这个老屋出生、长大的。

三菱车一进院,带起了一股尘土。文喜等尘土落定才下车,走进二叔家。由于为赶时间起得早,现在才六点多钟,东屋是二叔二婶住的,门插着,好像还没起床,西屋是小丫和奶奶住的,中间是方厅,里间是厨房。只见奶奶背对着自己正往锅灶里续着苞米杆子,灶上的大锅正嗤着热气,散发出诱人的气味。

文喜轻声唤了一声:“奶,做什么好吃的呢?”老太太转过身见是文喜,惊诧地问:“这一大早的你咋来了呢?”

文喜走近前,帮奶奶摘去挂在白发上的苞米叶了,扫一扫飘在大衣衣襟上的灰色粉尘说:“奶,我白天没时间,所以起早过来,我是接您的。芳兰产假到期了,上班这回就是会计了!孩子我妈一个人带不过来,所以想请你过去帮照看一阵子。”

老太太放下还捧在手里的苞米杆子,拍拍手,扑落、扑落身上的灰土说:“这得跟你二叔二婶商量让不让我走。你二叔上地了,二婶在屋里呢,我去招呼她。”

文喜随奶奶从厨房出来,正好二婶也开门走出卧房,看见文喜说:“这孩子,起这么大早来有啥急事咋地?”文喜说:“二婶,白天太忙了,怕耽搁,所以起早来了,把你吵醒了?”

二婶说:“你弄那么大个车,进我院里了,谁能听不见,你叔上地了一会儿回来,有啥事?要是着急,就跟我说吧!”

这时,西屋小丫也穿戴完,只是头没梳、脸没洗,拖拉个鞋就走出来打着招呼:“喜子哥来了,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文喜一见,惊喜地调侃说:“丫头都长这么老大了还馋嘴,马上高考了,还不起早复习功课?”

小丫见喜子哥又提功课学习的事,把话叉开说:“这么早来,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要干嘛?”

文喜说:“你嫂子要上班了,你大侄子没人看,我来接奶奶过去帮照看一阵子。”小丫立刻瞪起眼睛说:“那可不行,奶奶还得照顾我呢!晚间谁帮我打洗脚水,早晨谁帮我梳头,我的衣服谁给我洗啊?”

二婶见小丫说话没分寸,马上拦住话说:“文喜,你奶奶都那么大岁数了,一个农村老太太啥也不懂,进城照看大头头,责任太大,谁能担待得起啊?”

文喜见二婶、小丫都不同意,马上恳求地说:“二婶,不都是靠我奶奶一个人,还有我妈呢,只是一个照顾不过来,我奶去也就打搭把手,两个人也好有照应,过不久就把我奶送回来,你们先克服克服,小丫都这么大了,也该自理了,要不等上大学还得奶奶去陪读吗?”

小丫一听,说自己没有好话,转身丢下句话:“反正我不同意奶奶去。”摔门进屋里去了。

文喜碰了一鼻子灰,转身又对二婶说:“二婶就帮帮忙吧!也就一年,等大头头能上幼儿园小班我们就给奶奶送回来,再说你家文彬上班的那工作不也是芳兰她爸给安排的吗,这回就这么点事你们也不支持,我回去也不好交待。再者说这车都来了,没接回去我这面子是小,芳兰他爸那面子也过不去是吧?”

二婶一听,知道文喜这是在拿她儿子的事将一军,为难地说:“你奶一走,我可是真舍手,这屋里屋外的就要我一个人了,既然事逼在这了,那就让她去吧。正好现在饭也好了,你们吃一口再走吧!”

文喜高兴地说:“还是二婶开通,那现在就先吃饭,看看我奶给做什么好吃的东西了!”

就在这时,文喜他二叔从地里回来了,担了一挑地产豆角、茄子、西红柿。见自家院里停了辆这么气派的大汽车,兴冲冲地直接把菜挑进方厅。

文喜吃了一顿最有味道的早餐——用柴火铁锅炖的五花肉烤豆角,锅贴大饼子!临走时,二叔又给装了一筐青菜,可谓满载而归。

奶奶婆来了,带来了乡土气息,带来了农民的勤劳和力量。虽然78岁了,行动敏捷,眼光矍铄,脚蹬一双拉带黑布鞋,身穿兰色迪卡布衫,一头白发夹杂着些许黑发,更具活力。

文喜妈妈见老婆婆来了,迎出大门口。芳兰也抱着大头头站在自己房门口翘首欢迎。

奶奶婆进到方厅,先跟孙媳妇打过招呼,挑逗挑逗大重孙子,喜笑颜开。司机小刘将车上的菜送进厨房。文喜将行李送到后改造的带卫生间的厦屋安顿好,进来跟奶奶打声招呼,急冲冲坐三棱大吉普走了。

第二天,芳兰正式上班了。分工是老婆婆在屋里面伺侯大头头,奶奶婆在外屋烧炉子、做饭、洗介子。一大早,奶奶婆就把饭菜做好,芳兰美美地吃了一顿丰盛早餐,又喂了一顿大头头,省得上班**胀,等中午还要回来送一次奶。

奶奶婆勤劳而又干净利落,自打来到厨房,就像战士接到了作战任务,摩拳擦掌,统统进行了一场大扫除。先将厨房尘灰扫了一遍,然后厨柜、锅碗瓢盆擦得锃亮。又从外边厦屋找到了剩下的半袋水泥,找把抹子,修补了烧裂的灶台和炉门子。

老婆婆的主战场这回是芳兰的起居卧室。由于100天内芳兰怕风,所以起居室门窗紧闭,窗帘严实遮挡不透光亮,室内气味混杂,浊气满屋。

赶在大头头睡觉的空闲,老婆婆把大头头抱回了自己房间安顿好,回屋,打开门窗,拉下窗帘,叠起床上被褥,捡拾一遍床边、沙发空、家俱底下丢弃散落的破衣、烂袜子,好嘛!整整两大盆。老婆婆像接力赛一样,从儿媳(文喜妈)手中接出去,又给倒来一大桶水、两个盆放在孙儿媳妇门口,让儿媳(文喜妈)妇在里屋擦洗,免得进出来回换鞋,又说了一句:“需要啥就喊一声,我从外屋给你递过去。”

中午的棚户区寂静、安祥。门窗都洞开着,温暖的阳光照射进屋里,轻风夹杂着院里泥土的清新跑进来,门口的洗衣机在悠闲地转动着,散发出潮湿和洗衣粉淡香。厨房锅碗瓢盆的轻轻碰撞,像一曲悠远的交响曲,是那么地恬情温馨。

中午芳兰回家送奶了,喂完孩子,看着大头头香甜地睡去,她躺在清洁舒适的房间里休息片刻,这时,方厅里传来桌椅搬动、碗盘落桌的声音,伴之饭菜香味刺激着芳兰的胃肠。芳兰看大头头还没有醒的意思,起身下地来到方厅一看,老婆婆和奶奶婆把靠边站支起来放在了方厅中间,桌上一大钵子五花肉炖豆角,豆角渗出油泡泡,香味扑鼻,还有一盘鲜大葱炒焦黄的笨鸡蛋。芳兰胃口大开,老婆婆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香喷喷的大米饭。芳兰坐下来美美地吃起来。

奶奶婆把灶台简单地收拾一下,儿媳妇(文喜妈)到厨房召唤先吃完饭再收拾,再等一会儿饭菜就凉了。芳兰的奶奶婆应着声来到饭桌上,儿媳妇(文喜妈)给盛了一碗米饭。

坐在同一个桌上吃饭,芳兰还是有点不太习惯,平常都是老婆婆把饭菜送到屋里,自己和文喜二人一起吃,除非过年或重大节日才把那个靠边站饭桌支起来与家人一起用餐。今天奶奶婆第一天来,不知道芳兰这习惯也就乐颠颠地,大大方方地上桌吃起来。

这时,芳兰也快吃饱了,与婆婆和奶奶婆婆坐一桌,这么近,才注意观察到——这个奶奶婆是真老了。

只见奶奶婆夹筷子的手,像风干肠一样,一块肉、一堆褶,褶皱里是被油渍渗透得脱化老皮,嘴唇已干瘪,周围顺着嘴的方向是有规则的一条条皱纹,象皮影戏里的纤纤线绳,拽动着两片嘴唇一上一下地张合着。嘴里残留的几颗大槽牙有黑有黄的,呈不均匀状分布着,夹进嘴里的豆角在里面被东搅一下,西啃一下,嘴使劲吧嗒、吧嗒,最后咕噜咽下去。芳兰看到这里,实在受不了了,再吃一会儿就得吐,她赶紧放下碗筷转身回到里屋。

此时大头头眼睛一翻、一翻地要睁开,但要适应白天的强光,所以一睁一闭。芳兰知道孩子醒了,她拿开盖在大头头身上的毛巾被,准备抱起孩子喂奶,可当她掀开毛巾被的一霎间,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呆了!

大头头穿的一套粉色婴儿套装下面被一条宽绑带捆绑得笔直!芳兰心疼地抱起孩子冲到饭桌前厉声问道:“这是谁干的,为什么这么虐待我儿子?”

老婆婆和奶奶婆惊诧地站起,放下手中的碗筷,奶奶婆迎着笑脸凑过来说:“哎呦,误会了,这哪里是虐待呢,婴儿小时候不捆绑,长大了会是罗圈腿。这小孩子们小的时间就像面人,怎么捏吧,长大就是什么形。文喜他爸、文喜那一代出生都是这样子的,所以长的腿细长,个头还直溜!”

芳兰正在心疼儿子的气头上,见老太太凑过来,捆了自己儿子双腿还在狡辩,再看她那像狐狸一样的嘴,像狼一样的几颗大槽牙,怒不可揭,抽出手来向那个丑陋的老脸扇过去。

一生刚强的奶奶婆第一次流下了眼泪,她从芳兰的屋中退出来,她木讷地捂着被孙儿媳抽过的脸,默默地回到自己住的厦屋,呆呆地坐在床上,她悲伤的回忆起往事。

奶奶婆毕生养育了三儿一女,下边五个孙子、三个孙女。老伴为养家糊口一边种着地,一边外出打工当瓦匠,没等四个儿女都成家就累死了,是她勇敢乐观地挺起了这个家。

老大在矿上成了家(也就是文喜他爸),老二在农村自己的老房成了家,老三考学毕业分在了省城,结婚留在了省城,平常很少回来。老姑娘嫁入城里,生了一男一女,经常带回农村让自己给照看,跟自己格外亲近。

她带领儿女种地、养猪,农闲了上工地筛沙子、推水泥灰,伺侯瓦匠,在工地的瓦匠都愿意带她,活泼、能干,有眼力见儿,干起活来顺手。所以活也多,最后积攒下钱给三儿子娶上了城里媳妇。

现在孙男弟女一大帮,非常有成就感,也算对得起死去的老伴。但是,她还是象陀螺一样不停转、不停地干,只有这样她才受儿子、儿媳妇的尊重,受孙儿、孙女的爱戴。她活着才有价值,才自信!

还有,她不敢停下来,停下来她就会想起老伴。老伴臂宽体魄,手掌大,在工地手艺好,有威望。在工地,她给他打下手——上灰、递砖,准确无误,配合默契。遇有不知深浅的泥瓦匠调戏,准会被他抓起来扔到沙堆上去。所以她在这一大帮老爷们堆里很安全,很有优越感。

可是,他走得太早了,她没有了靠山,儿子大了,也都很强壮,但不能成为自己的靠山,要让儿子在家里,在儿媳、儿孙面前有地位,还要把自己当靠山。孙子、孙女每次学校放假都会回到农村自己的老屋住上一阵子,为让他们开心,她种了果树、香瓜、菇娘、地瓜、青苞米、西瓜、草莓。这些馋嘴猫们吃得甜嘴麻舌,围在她身边称颂自己的好,儿媳们也都满脸笑容,她心甜,高兴。

但自己清楚,自己已经老了,干不动了,骨头软了,疏松了,筋肉风干了,自己这身骨架在勉强支撑这生活中的重负。但她不敢停下来,她不敢躺下,如果她躺下,儿女们的靠山就会松动,所有的家务就将由他们承担,孙儿们也将松动农村乐趣而不再回来,那时她将更加孤寂,也会更加思念失去的老伴!

芳兰的婆婆被芳兰突然的举动惊呆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芳兰能伸手打了老婆婆,她刚醒悟过来,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婆婆回屋了,她上前马上对芳兰说:“你怎么能下手打奶奶婆呢?她根本就没错,按老令,‘蜡烛包’是传承下来的,你回家问问你妈妈,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包过来的!”

芳兰盛怒之下打了奶奶婆,也有些心虚,再听婆婆这样一讲,觉得礼亏,只是觉得这样做孩子太受罪,于是抱着孩子进屋松绑,又*起了孩子。

芳兰的婆婆歉疚地来到下屋说:“娘,这茬儿孩子不懂事,见孩子被绑就急了,失手打了你,也后悔知错了,您老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一会儿她喂完奶我让她过来给您道歉。”

奶奶婆听完儿媳的话,反过神来,强作欢颜地说:“没事,现在的孩子性子急,一看孩子被绑成那样,不明白原由,能不急眼吗?也不是特意的,道什么歉,不用了,现在明白了就好,看吃完没我得拾掇桌子了。”

芳兰的婆婆见老太太没往心里去,又随自己回到方厅分头开始收拾,虽然心有些不落底,但也无耐,进到芳兰里间屋接着收拾起来。

芳兰*完孩子,挑逗玩耍一会儿。大头头长得非常硬实,能翻身,能爬,大脑袋也能挺起来,大脸蛋又白又胖,小嘴通红,肉嘟嘟的,特别讨人喜爱。

没办法,下午还要上班,只好招呼婆婆照看,自己粗略收拾一下上班去了。

奶奶婆听着孙儿媳走了,才像做贼一样回到大头头屋里和儿媳妇一起陪大头头——大重孙子玩。

大头头长得太沉,再者,现在躺不住,这样就得抱着,放炕上就哭。小老太太在地上还能抱着走两圈,老老太太可是不敢抱着在地上走动,只能坐在炕上抱在怀里挑逗他玩耍。这样两人轮流,一个哄孩子,一个去外间屋收拾零散的家务。

大头头对周围的环境已经有了感知。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他支愣着大脑袋,睁着一双纯真清澈的眼睛四处观察着,他看墙上的画是那么地鲜艳,眼前晃动的人是那么陌生和丑陋,还有晃在眼前的头丝让自己很不舒服。他伸出小手抓一把,居然抓到了!他想把它送进嘴里,可是没有成功,被拽走了!他不高兴想哭,可是马上又得到了新玩意儿。它长得很鲜艳,用手抓起来很舒服,而且发出很好的声音,他很好奇,这是什么,声音从哪里发出来的,他想挣挣脱抱他的人,去寻找声音的根源。抱他的人已经满足不了他探寻周边世界的需要了,他要抗争呐喊!

这个下午,大头头很兴奋,他不断探寻着周边的一切,伸展着手脚。两个老太太轮流陪伴着。

漫长的下午总算要过去了,太阳西沉,院子里炊烟飘荡,棚户区的居民们家家开始生火造饭了。

芳兰老婆婆把大头头交给婆婆照看,把自己抽出来准备晚饭。奶奶婆接过大重孙子,拿起炕边剩下的鸡蛋糕取了一勺,怕凉,送进自己嘴里唔一唔,这时芳兰回来了,正兴冲冲走到门口看大头头在奶奶婆怀里张嘴待哺,但可怕的一幕却让她撞个正着!

注:

下屋:在东北正房旁边的偏厦子,也叫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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