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高个儿男孩嚷:“你家小灾星让跃华哥倒霉,过来道歉。”
“妹妹不是灾星,”杨红文捂住福妞的耳朵,气得小脸通红,“再胡扯,就,就揍你。”
瘦高个儿哈哈大笑:“你揍啊,谁先趴下谁孙子。”
呼。
杨红斌拉着杨红武冲到了最前张开手臂拦着,对杨红文说:“快跑。”
几个男孩笑得更嚣张了。
“大哥哥,”福妞抱着杨红文的脖子,小声问,“香肠嘴的胖熊哥哥很厉害么?”
“嗤。”
可爱的小妞妞其实是个调皮鬼,看给杨跃华起的这个外号,杨红文一下就被逗笑了:
“他们人多,打不过,就算打得过还一直缠着,在胡同和学校偷袭,没完没了。”
以前红斌最喜欢的蝈蝈被杨跃华踩死了,他带着弟弟们去讲道理,从夏天被打到冬天。
杨跃华和小跟班还往他们衣服里塞雪和冰,把他冻犯病了,爸妈再也不许红斌养蝈蝈了。
福妞一听,凶勐握拳:“哼,胖熊熊原来是坏蛋,福妞给哥哥报仇。”
“快看呀——”
她突然一声,虽然娇滴滴的,但是出其不意,所有孩子都被吓到了。
福妞指着杨跃华:“他嘴上有东西!”
“是什么,快,好热,好疼,有什么在爬,快帮我拿下来。”
杨跃华一朝被蛇咬,觉得又有什么要害他的嘴,吓得原地乱蹦乱跳,跳大神一样。
裹脸的围巾掉了。
刹那间,围着他的孩子齐声尖叫:“鬼啊——”
杨跃华的脸和嘴更肿了,凹凸不平,在昏暗的光线,一个头有正常孩子的三个大。
他的小跟班都是7岁8岁的小孩,当场四散奔逃,整个胡同回荡着鬼哭狼嚎:
“啊,杨跃华变成鬼了,呜呜呜——”
转眼,四面八方的灯全亮了,大人吵骂,开门关门,就剩下杨跃华孤零零一个。
四对一。
杨跃华蛮横,仗着个高又胖,加上被小跟班儿们羞辱,气得举起拳头就冲了过来。
“等一下。”
福妞眨眼睛:“胖熊熊你先把脸遮上好不好嘛,吓到福妞和哥哥们啦。”
撒娇的语气说着捅心窝子的话,杨跃华都傻了,下意识地摸脸:“你说我丑?”
“没有哦。”
福妞用小手捂着眼睛,悄悄掀开两根手指,刷,又合上,吓坏了:
“是你自己说的呀,不过你丑还是俊,自己照照就知道啦,你身后五步远的地方有滩水。”
杨跃华竟然真去了。
墙壁上的灯泡忽明忽暗,下面一大滩水,他蹲下去仔细看。
福妞立马对两个哥哥使了个眼色,上。
还怕他们不明白,对着杨跃华的屁股伸出了小脚,意思是,踹他呀。
杨红斌拖着杨红武就冲了过去,结果还没靠近,就听见杀猪般的惨叫:“啊——”
福妞愣了,干嘛呀,哥哥们还没踢呢,胖熊熊怎么就哭啦?
“我怎么这么丑?”
刚反应过来的杨跃华哭得快断气了,头也不回地逃了,还摔了个狗吃屎,爬起来接着跑。
四个孩子笑成一团。
福妞捂着笑疼的肚子,还特别遗憾:“哎呀,没有踹倒胖熊熊。”
“哪来的水?”
杨红文走过路灯时特意看一眼,其他地方都结冰了啊。
“福妞知道。”
福妞举起小手:“是小花狗的尿,刚才两只狗狗在这里玩,撒完尿跑啦。”
三个哥哥:“……”
刚才那一脚要是成功了,杨跃华就得摔进狗尿里。
娇娇的妹妹却干着最牛的事。
可真是太厉害了。
从来都没有报仇成功的三个哥哥,默默在心里给妹妹竖起大拇指。
进了院,还听见杨跃华的哭嚎。
福妞紧紧捂住小嘴巴,生怕一不小心就偷笑出来。
“回来了?”
何玉莲在煤油灯下做衣服,挨个摸摸孩子的头:“给妹妹擦擦手脚,快睡觉。”
福妞很快被放进了暖暖的被窝,小手小脚还被抹了蛤蜊油。
润润的,不会再冻裂开了。
福妞的眼睛亮晶晶,对杨红文甜甜地笑:“谢谢大哥哥。”
杨红文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还没说什么,手里的蛤蜊油就被杨红斌拿走了。
他很严肃地把小贝壳盖好,放在枕头底下,谁也不让碰。
福妞笑嘻嘻地问:“明天小哥哥给福妞涂嘛?”
杨红斌迅速翻身,动动耳朵,红了。
杨红文偷笑,熄了炉火,爬上高低床。
屋里响起杨明顺的打鼾声,针线穿透布料的微响,灯把何玉莲的影子拉长,映在墙上。
福妞咬着手指看着,小眼皮慢慢耷拉下来。
再睁开时,满屋子棒子面湖湖的清香,酱菜的辣味。
“嘿嘿,妹妹。”
她一眼看见的还是杨红武。
二哥哥把她的小棉袄烘热了,从炉子边拿来:“嘿嘿,不冷。”
小手小脚伸进衣服里,瞬间就暖和了。
福妞开心地吧唧了杨红武一口。
杨红武扒在床边,笨拙地给她系腰上的围巾:“嘿嘿,妹妹。”
“新袄今天做好,”何玉莲看了眼,把昨天剩的饺子放下,“小妞妞再穿一天姐姐的衣服。”
杨明顺从外面进来:“棉花还够么,做副手套,姑娘不比小子火力旺,别冻着。”
何玉莲小声说:“都做袄子和棉鞋了,戴我的吧,冻不着妞妞。”
“咱还欠南边韩家、东边吴家的钱,仨月都没还,马上过年了,不好意思再欠着。”
杨明顺也叹气:“过年矿上能发奖金,给孩子买完药能剩下,咱就宽裕点了。”
吃完饭,福妞被抱上了板车,车上还有几筐冻柿和柿饼。
哥哥们帮忙推车,杨明顺拉着她的手,防止她掉下去。
福妞抱着大柿子,仰头看挎着包的杨明顺:“今天爸爸一起去卖柿子嘛?”
杨明顺摸她的小脑袋:“爸要回矿上工作了,昨天请假回城来看病,乖,爸过年就回来。”
“过年?还要半个月哦。”
这么久,都见不到爸爸了。
福妞难过极了,手一松,怀里的柿子滚了下去。
她的小鼻头抽抽,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眼泪:“爸爸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