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噩梦。

我看到，在血淋淋的血树上，悬挂着足以令人血脉冻结的尸身头颅。

而我则身处在这腥臭的血潭中。

我……

我试图挣扎、

试图逃离、

更试图改变我这狰狞可憎的命运。

……

然后，

终于，我从梦中醒来。

……

…………

【欧丹·薇娅。】

【虽然很想说初次见面——但我和你，大概并不是第一次相遇吧？】

冰冷的手臂。

冰冷的手指。

在意识清醒后，欧丹首先感到了令人心悸的剧痛——旋即，却是一阵使她迅速眩晕了的空明……

“你……”

她的眼角在颤抖。

但伸手碰触时，她却又好似感觉不到自身的颤抖。

……

她尝试触碰自己。

但碰不到。

意识依旧存在，但自己作为自己的这个“人”的存在，却好似早已消失不见。

“……”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人”。

尽管凭意识能勉强判断出对方是一个“人”，但当她尝试用自己的意志在描述出它的相貌秉性时，却失败了。

【我是永秽。】

【对你来说，姑且算是初次见面。那么~~你好。】

“永…秽……”

意识在颤抖。

微微的灵魂产生了轻微的荡漾，欧丹依稀记得，自己印象中的永秽……理应不是这样的姿态。

“你说，你是永秽？”

意识渐渐回到了脑海。

灵魂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颤动。

渐渐，她回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嘎，啊……”

神经蓦然胀痛不堪。

她试图揉按自己的头部，然而……

“你究竟是谁？！”

在毫无意志的前提下，她未经思考便猝然大吼：

“你，你告诉我——你这家伙，你这个绝对不是永秽的家伙。你……”

【我是永秽。】

“不！！！”

欧丹歇斯底里的大吼：

“你不是！你不是——！！！”

【我不知道你临死前受过怎样的刺激。】

然而，那个沉着、甚至还稍带有一丝嘲讽意味的女声，却没有休止：

【你兴许是吓到了。】

【又或许，是你这一次在噩梦中挣扎了太久。】

【……你很幸运。】

【作为我的主人，你是个天生的幸运儿。】

【通常来说，我的主人们一生都不会知道我的存在。毕竟，神恩的拥有者们总是这样或那样的天之骄子，他们总能在一生平安的情况下活到寿终……可你却不一样。算上这回，你已经是第二次死掉了。】

“什么……？”

【现在的你并不是一个人，欧丹。】

声音在继续。

【我的话是字面意思上的语言。欧丹，现在的你并不依靠身体存在——是我截住了你。也是我，让你的灵魂能够在这片意识的海洋中继续留存。】

“……”（欧丹）

【怎么，不反驳了？】

【这再正常不过。】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反驳我的理由。毕竟，即便是如此暴躁的你，应该也还记得，那个时时刻刻在男友身边耍宝粘人的那个你——已经，死了。】

“…………”（欧丹）

沉默在继续。

欧丹不明白对方这样对自己说话的理由。她不明白。

但她还记得自己已死的事实……

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体被玛莎的剑刃贯穿的事实……

她更不会忘记，自己那由于索索突然醒来，而欣喜若狂，并进而忘了将他一同带去本源的事实……

……

她不会忘记这些。

【怎样？】

【你都想起来了？】

这声音轻挑，且毫无礼数。

听到它，欧丹就仿佛听到了另一个自己。

“你说，你是永秽。”

她认真思考着。

“你还说，你截留了我的灵魂？”

她觉得，自己已即将接近事情的本质。

“但平时陪伴我的永秽，却绝不是你。这样的话，你是谁？它又是谁？？”

【它是永秽，是诅咒。】

【而我？我也是永秽。但我，却是神恩。】

【我和它享有同一个名字。我们或者不同时出现在同一个时代，或者不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体内，又或者不同时出现在某人面前——这一次，我们出现在了同一个时代，也出现在了同一个人体内。可是这回——这回的事你也知道，它挂了。】

（……）

欧丹轻抿着嘴唇。

她认真辨别着对方话语的真假。

【你倒用不着怀疑我。】

【我们神恩，和那群叽叽歪歪的诅咒不同，它们喜欢多管闲事，我却不喜欢。】

【对我来说，你只是我曾服务过的诸多主人的其中之一。哈……要是你已经不想活了，我倒乐得轻松。】

如此说着。

渐渐地，一具俏丽的身形，开始在这片无法形容的空间里成型。

首先是手臂和双脚。

然后是额头与头发。

在这之后，身体的其余部分也纷纷从周遭聚拢过来，形成、塑造、再最终成型。

【我保留了你的意识。】

【也保留了你的身体。】

【但你应该也知道——即便是神恩，说到底，也不过是神之碎片的其中之一。所以……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慢慢地、

慢慢地……

一具令欧丹再熟悉不过的身体，最终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晶莹剔透的肌肤、

纤细的手臂与腰肢、

并没有很多肉，但却似乎很强壮的双腿、

美丽的脸庞、

柔顺的紫色短发、

以及……那令她再熟悉不过的，她一直认为“太过强势”了的双瞳。

“……”

那是她。

虽然也怀疑过究竟是不是，但是……那的确是她。

没有玛莎留下的伤痕。

没有岁月遗留的痕迹。

更没有丝毫老化的迹象。

这是……她？

“…………”

欧丹感到怀疑。

但是，这又的确是她的身体。这具被她看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躯体……怎可能不是她自己？！！

【你也看到了。】

【我能够回溯你的时间，将你初次逝世时的躯体，以毫无病痛、且处在最佳状态的形式还给你。】

【……想摸摸看吗？】

“……”

欧丹摇了摇头。

她对这一切，感到既惊诧、又恐惧。

【唯一的问题是我没法还原你的实际年龄；也就是说，当你到达自然死亡年龄时，你还是会死。】

声音中的调侃意味，依旧没有减弱：

【虽说这算不上永生。但作为女人能永葆青春，你应该还是蛮快活的吧？】

“…………”

欧丹的牙齿在打颤。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思考，她已能稍微理解目前的状况。

但是……

但是，这太疯狂了。

太疯狂了！！

对这种事，她只敢想想，真要说服她相信，她实在……

【怎么了？】

【你怎么总是不说话啊？？】

【我们神恩，和那群喜欢偷窥你们的诅咒不同。我可没有读懂你心声的本事！】

【你是不喜欢这具身体的状态吗？虽说，我没法让它变得更大或更小，也没法让它变得更年有或更年老——但你要是想进行一些无关紧要的微调。譬如说让指甲变长，或者留一头靓丽的长发之类的。我倒是可以帮忙。】

“……”

双手颤抖。

她依旧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致。

但是——

但是，她却仍尽可能的，用自己那过分颤抖的语调，轻声发问：

“你、你的意思难道是……我，没有死？”

【不。】

【你已经死了。】

【我能做到的，只是再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以及再在你今后寿命未了的前提下，无限次给予你再度重生的机会。】

【可以这么说——即便现实中的你化成了灰，我也能再让你活过来。倘若你被装进了骨灰盒，你的身体就能撑破盒子；倘若你被塞进了棺材，你便会从棺材里复活；但要是你被人丢进了深海或深渊或火山这种太过糟糕的地方……我劝你，还是直截了当回归神之本源为好。】

“……我，懂了。”

尽管并看不到此刻的自己的眼睛。但她猜，自己的双眸一定在发光。

“我懂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满天的喜悦，也在此刻迅速填满了她的意识。

她还能复活。

原来这还不是终点。

原来……她还可以，再次看到索索。

……

……

这令她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