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哥和虞舜就约在甘宏图的病房，zj市医院，A区，508.

廖哥挺讶异的，虞舜竟然肯答应与甘宏图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原本他还以为，虞舜会像绑匪拿人质家人的赎金一般，隐隐秘秘，繁繁琐琐。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是沈书，或者，甘附余，后者两个一起，不是吗？

廖哥的脚又禁不住在zj市医院大门移了一圈。

现在正值太阳爬天的时候，上午九点有余。zj的太阳也不是浪得虚名的，虽仍在爬，却也有多余的力气，射出一团又一团的黄光，把廖哥的影子压得老后，人还在医院大门外，影子却早已坐在了门里的绿椅子上。

廖哥等了没多久，一辆黄色的出租车便缓缓停在了医院对面的人行道旁。

穿过透明的黄光和玻璃，廖哥望见车后座坐着一个人，正递着什么给出租车司机。

廖哥两脚跟忽然对齐了那黄色出租车，眉中也越往出租车的水平线靠拢。

他下车了。

出租车驶开了。

他头顶戴了个白色的编织帽，脖子围着一条或者几条厚重的深蓝色围巾，身上最外面穿着一件米黄色的大衣，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脚下还筒着一双黄褐色的靴子。

他的背影，像极了一只熊。

他终于转过身来，正对着廖天王。

廖哥，看到了沈书的脸。

见状，廖哥两边的眉毛压得更厉害了，嘴角却稍稍翘了起来。

沈书随即把两手紧贴着自己两边的脸颊，吐了口气后，眼珠子便开始搜寻斑马线的身影。

沈书并没有找多久，没几秒，他便迈开了腿，往廖哥的左边走动。

廖哥便看不见他了，由于角度问题。廖哥便踮起了自己的脚尖，却还是看不到。

半晌，沈书的脸庞才出现在了医院停车场大门旁。

廖哥的嘴角简直要翻过来了，里面的白牙齿探出了头来。好不容易，廖哥才压抑住自己擎起手，向他招手的冲动——沈书没见过廖哥，廖哥也理应没见过沈书，不，虞舜。

“您好。”

沈书终于走到了廖哥身前，廖哥终于可以说话了。

廖哥顿时把手举到半空中。

“您好。”

虞舜握上了廖哥的手。

他并不胖，廖哥瞧着虞舜的脸，只是穿得太多。而且，他和廖哥一样高。

不需要廖天王俯视的人，可是很少。廖哥的头下意识地落下。他没有穿内增高吧？沈书穿的靴子很厚，里面除了脚，还有什么，谁知道呢？

“您是虞舜先生吗？”

“是的。”

虞舜的手略微上下摇动。廖哥和他连着的手也上下摆动起来。

“请到这边来。”

廖哥一举手，把虞舜引到了电梯里。

“您吃过早餐了吗？”

“我是在恭恭粉面吃的，那里的濑粉，很好吃。”

听罢，廖哥禁不住垂下头，抿着嘴笑。恭恭粉面，廖哥知道，它就在美丽新城隔壁一条街。

“他的情况乐观吗？”

“算好的了，主要是发现得早。”

“叮。”

廖哥裤子里传来一声震动。

“那就好。”

廖哥环视电梯。除了他和沈书，还有两个人，站在他们前面。

廖哥的嘴角乍地蹦了起来。

“您有穿内增高吗？”

虞舜缓缓将头平转向左，廖哥也徐徐将头平转向右。

“没……没有啊……”

“我也没有。”

电梯里的另两个人，听罢，暗暗把眼珠子挪向后，窥着他们，又款款抬起下巴，暗暗仰视他们。

“哈哈哈哈~遗传啊~”

廖哥笑了起来，虞舜也跟着笑了起来。但是，他们前面的两个人并没有。

“二十多年了——”

廖哥和虞舜两人一路笑到了508门口。倏地，廖哥压下了嘴角，道：“再一次见到自己最重要的家人，很紧张吧。”

虞舜脸上的笑容也顿时凝固了，平移过头，看向廖哥。但是，廖哥并没有等他缓过来，打开了508的门。

门渐渐开了，面前的路越来越宽广……

虞舜没有叫，没有说，脸上也没有摆什么异样的表情，甚至脚还继续走着。

事实上，刚才的短信，廖哥不用看，也知道信息是什么。但是，他还是扫了手机一眼。

甘附余刚出生不久，的确被诊为先天性心脏病。沈书，在hd市医院也被确诊为先天性心脏病，并2004年进行了手术。

手术的知情同意书上面，是沈书自己的签名。

廖哥把手机扔回裤袋里，180度敞开了门，随即便褪到了门的一边，一双眼珠子尽管地转，把房间里的一切都吸进眼球里。

嗒嗒，嗒嗒……

站在床边的甘泽土赶忙拉直了自己身体里的每一块筋骨，哪知，用力过猛，反倒被自己的力量给反作用了，腰刚一拉直，便又堕了下来。

甘泽土立马用右手压着尾龙骨，想要将它压直。不知怎么的，甘泽土却感觉不到手的力气，右手净是空悬在尾龙骨上方，怎么都挨不上去，更不用说去压。

站在床另一边的夏红清，倒是站起来了。但是，头顶像放了个大功率吸尘器，吸吸嗘嗘，吸吸嗘嗘，全身的血液净是往头顶的吸尘器涌。夏红清只得用两手死死地抵住床头柜。

坐在床上的甘宏图，腰是伸直了，血液也算正常，倒是十只手指和十只脚趾，硬挤在了一起，分别钳住了一头一尾的被子。

咔擦——

魆地，甘泽土感觉不到腰的疼痛，整个身子像平板，立了起来。

四人净是傻傻地互瞪着。

僵持了半晌，虞舜首先反应过来。

虞舜的舌头扑了出来，绕了嘴唇一周。随即，虞舜的左脚稍稍地、稍稍地，迈了稍稍的一步。

“您——”

虞舜的右手开始往上——

“哥！——”

甘宏图吼道。下面的床，像受到了地震，整个颠了起来。

虞舜的右手停在了右腿前方几厘米，抖着，抖着……

“滴——”

虞舜的右脚前，落下了一滴水。

“嗒——”

又是一滴。

廖哥抬起头。

虞舜脸上的表情，还是前一刻，自己打开门前，那个表情。脸上，却淌着几横、几横的泪。一滴，两滴，一条，两条，落下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