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姑河南部支流均宽不过两百米，最窄处仅有六七十米，平均水深超过成年人的胸，遇到枯水期，河床底下的砂石清晰可见，连小孩都敢扎起裤腿趟过河去。

灵族族长选择在暴雨来临之前堵在北岸不可谓不明智，河面上的路桥已被提前炸毁，门徒会的车队短时间内无法通过，而即将到来的暴雨能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让南姑河涨渡，一旦流水凶猛壮阔起来，那将是一道拖延门徒会北犯的天然屏障。

当然，门徒会圣徒也不傻，在暴雨降下来之前，他已将全部部队集结到了南姑河南岸，与守在北岸的灵族巫猿夹江而峙，原本双方一见面就会开打，但他与首席智囊“疯子”又有新计划，这不是靠蛮力取胜的战斗，说到底拼的还是筹谋和脑袋。

圣徒向后一招手，旗下两名黑袍卫士将双手反绑的辜辜推上前，河岸另一边，两名巫猿战士亦将戴手铐的薄一鸣往前推。

人质交换古往今来都算不上什么君子协定，族长猜测圣徒会使诈，甚至已经将辜辜变成了他的人，身上会绑炸弹什么的搞突然袭击，可无论如何，辜辜这条命都得保住，对方是否有小人之举她不论，他反正没有在薄一鸣身上动手脚，一块完璧推下河。

河水不深，两人以差不离的速度向对岸趟去，两岸数千人一字排开，目光聚焦在两个缓慢移动的黑点上。

很快，两人扑棱扑棱踏着水花交错而过，辜辜斜瞟了一眼薄一鸣，全身哆嗦的薄一鸣未敢抬眼看她，在靠近灵族一侧，辜辜开始发力快走，她知道背后有一杆狙击枪正瞄准着她，如果能在族长面前将她狙杀，门徒会圣徒一定是很开心的。

于是她跑了起来，在过膝的河水里如小马奔腾，另一边的薄一鸣也加速快跑，谁动作迟缓，谁就是那道活靶子。

果然，砰的一声枪响，子弹从背后高速射来，辜辜赶紧抱头伏地，可那是从她下水开始就牢牢锁死她的子弹，任她武功再高，也极难逃掉。

她几乎是死定了。

如果不是高起青提前埋伏在水下，突然跃起将她摁倒，那颗子弹已经从她后背射入前胸穿出，将她的性命永远留在这条小河里，族长到底是提前做了准备的，面对门徒会这群丧心病狂的疯子，不做十足准备怎么行。

一击失败，再次偷袭便毫无意义，高起青掩护辜辜进入了族长的灵力场，那是一切热武器都奈何不了的魔法护盾，而河对岸，薄一鸣也顺利躲到了圣徒身后，门徒会傀儡军随即丢掉各式枪械，拿出长刀和棍棒。

不能用枪炮，只能是肉搏，对于拥有强大灵力的双方首领而言，用枪炮等武器无疑是给对方送弹药，灵力能够轻松拦截来袭的子弹炮弹，然后将其打回敌方的阵地，这也是军方未启动远程轰炸和空中打击的最主要原因，一旦将导弹发射过来，都将沦为门徒会圣徒手里的玩物。

只能是最原始的办法，刀枪对刀枪，棍棒对棍棒，门徒会傀儡军启动全线冲锋，没有规矩也不带任何阵法，数千人在几百米的战线上一窝蜂涌入南姑河，嚷嚷着往河对岸冲去，河对岸手持钢棍和防爆盾牌的巫猿战士紧密排列组成纵深几道防御阵型，在老金袍的统领下静待敌方来犯。

战斗很快在河中心打了起来，那是族长提前埋伏在深水区的72名海猿，夏娃宗主的亲卫，一直忠心侍奉夏娃宗主一人，只可惜夏娃宗主并未归位，否则以夏娃宗主的战力，配合这些亲卫海猿，哪怕门徒会再来一万人，都跨不过这条南姑河。

海猿体格较巫猿小，长于水下战斗，傀儡军前锋一冲入河内，立马被一圈圈漩涡卷得无影无踪，这是一群神出鬼没的水下杀手，连最凶猛的鳄鱼见了也要夹着尾巴逃回老窝，许多傀儡军都没看清楚海猿的样子就已经被拖入水下，再也没有浮上来。

这时候圣徒的威力显现了，明知道水下有埋伏，但傀儡军依然争先恐后往前冲，圣徒的思维同化能力压制了他们的个人意识，他们的脑子里只剩下鱼死网破和同归于尽，不带任何胆怯和恐惧。

门徒会圣徒双手一撑悬浮离地，飞入半空后劈出一掌直指河中心一道大漩涡，两名海猿当即被从水下拉出，重重砸向巫猿阵地，好在族长反应迅速，用灵力拖住这两小个子，否则撞到钢盾上，免不了皮开肉绽全身骨折。

族长也飞升上天，与圣徒用灵力过招，两人的攻击速度极快，你一拳我一脚犹如光速闪现，这一秒还在战场上空纠缠，下一秒就已经打到了数百米之外，再然后又相隔数十米僵直不动，再之后便消失不见。

消失的原因不在族长，而在圣徒，依照之前与“疯子”制定的计划，圣徒开始佯装不敌而败退，踏着树尖往东南方向快跑，边跑边引诱族长追击。

身经百战的族长虽心有怀疑，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她不愿错过击败圣徒夺回灵神的机会，加紧攻势穷追猛打，绕过一道山脊线后，和圣徒双双停在一辆缓慢行驶的绿皮火车上。

圣徒避其锋芒，闪入火车车厢内，沿着空无一人的车厢往前快跑，族长紧随其后，因担心火车上有人，所以未使用灵力将火车破坏。

直到追至第三节车厢，圣徒停下，她也停下，她已经隐隐嗅到了埋伏的气味，但埋伏在哪儿，她还未发现。

到了这里，圣徒自感大功告成，不禁嘲笑她说，把灵族交到你这样愚蠢的人手里，灵族岂有不亡的道理。

族长嘴下也不留情，说我灵族，还轮不到你一个不人不鬼的疯子来说三道四。

圣徒邪笑说，从今天开始，灵族交由我来统治，你就安心去吧。

族长藐视他，大言不惭，痴人说梦。

族长正欲动手，圣徒忽然拍下了手边一个按钮，一道铁门从车厢中段轰咚隔下，包括车窗、天顶、后门等地方的所有密封件开始飞速拼接咬合，眨眼间便将车厢围得水泄不通。

族长意识到中计了，但丝毫不慌，隔着铁门嘲笑圣徒，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困住？

圣徒倒也大方承认，当然困不住，但整辆火车上都埋了磁性炸药，而前面的车厢内有三百名乘客，你只要大规模使用灵力，就会嘭的一下，杀死他们所有人，你若愿意，我倒可以给你进行现场直播。

族长通过挂壁上的监视器确认，前面车厢确实有人质，转头眯眼睨视，你真是个卑鄙小人。

圣徒不再与她多废话，拿对讲机呼叫“小姐姐”，早就守在武器控制台前的“小姐姐”摁下启动开关，族长所在位置四壁上的高能激光发射器立即迅速充能。

圣徒朝族长摆摆手，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你会亲自为我加冕。

预感危险，族长灵力护盾闪出，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手心蓄力准备反击。

一道激光大网在眼前生成，快速向她逼近，她下意识地往后退，然而车厢尾部已经被封死，无论她怎么退都逃不过被激光大网切割的命运，她现在能做的只有收拢灵力增强自身的护盾，以抵抗高能激光束的烧灼穿透，尽量争取时间想办法破开这间囚笼。

但她想多了，既然对方早有准备，又怎么会让她轻易破开？

那么结局只能是——

“小姐姐”帮她破开！

说时迟那时快，激光大网在逼近到她跟前后，突然改变方向向后快退，瞬间烧熔了那道隔断铁门，正在铁门后洋洋得意的圣徒忽见情势反转连忙后躲，但他怎么可能跑得过激光？

避犹不及的门徒会圣徒，当场被激光大网切割成十几块。

七零八落的，血渍呼啦的，比五马分尸还惨。

前车厢门打开，“小姐姐”坐着电动轮椅滑进来，看到一地碎块，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族长慢步走上前，异样地看着“小姐姐”，这个曾经背叛灵族视她为头号仇敌的可怜人，如今竟反过来救了她一回，着实令人想不通。

“小姐姐”昂着下巴说，我没有想救你，我只是恨你们，恨你们所有人。

但不管怎样，“小姐姐”这背后一刀捅得无比及时，帮了她乃至整个灵族大忙，甚至可以说是扭转整场战局的关键。

“小姐姐”使命完成，心也死了，拿起手枪，顶住自己下巴，族长见她欲自戕，连忙伸手用灵力掐住她的手。

可“小姐姐”分明去意已决，哀求说，活着对我是羞辱，就给我留点尊严吧，我想下去见老族长时体面一点儿。

族长同她对视了好久，缓缓松开了手。

“小姐姐”闭上眼睛，正准备扣动扳机，但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这绝对是场恶作剧。

大概只有疯子才会喜欢这种恶作剧。

被高能激光切割成十数块的门徒会圣徒忽然像乐高积木一样自行组合，眨眼间又恢复至原样，甚至连破碎的斗篷都能严丝合缝地拼接上，机器一样的藕对螯合，看不出丝毫割裂的痕迹。

睁开泛着蓝光的机械眼，圣徒扭扭脖子，仿佛刚刚睡了一通饱觉，伸手伸腿舒服得很。

族长和“小姐姐”木僵在原地，哑然地看着这骇人的场景，不过更骇人的还在后头，复原后的门徒会圣徒动手拔下一处高能激光发射器，打开激光束扫到“小姐姐”身上，“小姐姐”本能伸手去挡——

但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说是高能，其实一点都不高能，“小姐姐”手上没有任何感觉。

圣徒哈笑着揭示说，假的，手电筒而已，刚才那些都是假的。

“小姐姐”懵了。

圣徒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说，早就猜到你会反水，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话音一落，车厢挂壁上的显示器内跳出另一个人，那是“小姐姐”的忠实小弟张思恒，他在控制台前木着表情拍下了另一个按钮。

没有激光大网，没有高能武器，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还是有什么事情发生的。

族长忽然发觉手脚无力，使不上什么劲来，抬头四顾，发现了问题之所在。

原来门徒会圣徒大费周章演这一出是在拖延时间，他早知道无论是密封车厢还是高能激光都奈何不了王灵，所以选择更加隐蔽的方式——毒气。

一种世界上最毒的毒气，无色无味，难以察觉，呼吸间就能让最强大的战士倒地不起。

而且没有解药。

氧气。

控制台这边，车厢内氧气含量数值已经下降到9%，并且呈现加速下降趋势。

“小姐姐”的手枪掉了，头慢慢垂下去，眼皮费力睁着，族长也坐地不起，错过最开始的时间，无力再使用灵力战斗。

门徒会圣徒展露最终的笑颜，顺便给她俩透露一个小秘密：这一招是向张云峰学的，当年他就是用这种方法抓住你们老族长的。

几分钟后，战事正酣的南姑河北岸，众巫猿群忽然集体心脏一梗，东南方向一道蓝光冲天，如烟花般炸开——那是王灵离体的悲鸣。

族长阵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