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谨信献上一捧洁白的小雏菊，顺手抚了抚新碑上袁宵的照片。
不是正装照，简单的休闲服，豆豆特意请他挑选的，背景是两人共同的母校斯坦福，袁宵在七年前的那条林荫小道上笑的自然且舒服，他拍摄的罕见高水准的一张照片。
其实该说的和不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今天过来只为最后的辞行，下次回来大概要到明年清明节吧，其实也说不准，生命本就反复无常，谁又能真正保证什么呢。
两个人影远远地走来，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个剪了短发的辜辜，永远明艳动人自带气场，左手边的高起青山一般拱卫着她，右手紧扣她的左手五指。
南谨信腾出位置，让辜辜敬上花篮，辜辜戴有墨镜，这不妨碍两个男人看出她红肿且憔悴的眼睛。
高起青说，我们刚从苏苏那边过来，没想到教授你也在这里，听说你要走？
南谨信点点头说，辞职申请族长已经批了，其他流程也走得差不多。
高起青问什么时候的飞机，南谨信回答今晚，高起青好奇这么急，南谨信说公司那边还等着他。
高起青知道那是袁宵生前为他成立的一家智慧机器人公司，名字叫做“完美情人”，是他们俩共同的梦想，便不再多问。
袁宵的逝去带走了他们之间复杂混乱的关系，也冰释前嫌，消解了大家心头的重重郁节，辜辜大方地朝南谨信张开双手，南谨信与她相拥，双方互道珍重，高起青携辜辜先行离开陵园。
……
薄教授好求歹求才被允许带着吃食来监狱探监，薄一鸣抱着双膝缩在监舍一角，对任何来人都反应冷淡。
看着剃寸头穿囚服的儿子，薄教授心里甭提有多难受，他放下餐盒，坐到儿子身边，想安慰几句，却呼吸不畅气息压抑。
反倒是儿子先开的口，问“他”怎么样了。
薄教授知道儿子问的是圣徒，如实说，强行系灵给他身体造成巨大伤害，他满身机械部件，已经不能算作正常人，他的生命全靠灵神在维持，所以灵神一离体……我们的团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薄一鸣撇头看向高处的透气窗，面色从容，眼神无力。
薄教授说，一审马上开始了，只要你在法庭上坚称当年年幼无知被误导，这才做出了违法乱纪的事，法庭就会对你从轻处罚，判缓刑，你也很快就能出来。
薄一鸣却冷冷地说，没有误导，我是自愿的。
薄教授恼了，责怪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你想在牢里关一辈子吗？你这是在和谁赌气呢？
薄一鸣不再回应他，静静地看着透光的小窗发呆。
……
玉门山脚下，陈老实将最后一包行李塞入吉普车后备箱，冲趴在围栏边发散心事的南姑喊一嗓子，该出发了。
南姑当下没有理他，自顾自拨弄手里的小野花，云岭玉门山是她除了故乡外见过的最赞的风景，尤其是生活在这里的一群人，善良正直，妙不可言，今日离开后，只怕再也无缘回访云岭，再也不会再见那些在她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人。
生命啊，旅途啊，缘深缘浅，聚了又散，没有一样是能掌握的。
一瓶起掉拉环的罐装饮料递到她面前，陈老实撒眼远望，总觉得山下的某颗树就是他自己，他必须还得再回来。
陈老实问她，真的不去和袁满道个别吗？
南姑沉沉数秒，摆摆头，不必了，缘尽于此吧，挺好的，有些人，同行过一段路就够了。
陈老实笑说求你了，你年纪轻轻的，别跟个看破红尘的老和尚一样豁达，有时候该争取还是得争取，有些人啊，同行一段路可不够，必须得同行一辈子。
南姑摇头浅笑，喝一口饮料，这一喝就喝出事了，饮料入喉，一块异物却留在了口腔内。
吐到掌心一看，是枚戒指，石头制作的戒指，做工倒是精致，但和钻戒没法比。
南姑把戒指捻到他面前，用眼神询问啥意思。
陈老实贼贼地笑说还能有啥意思，表白呗，当然你要我我现在跪下来求婚也行。
陈老实作势要单膝下跪，南姑顺手将戒指抛到山下，没想到陈老实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石戒指，让南姑抛个够。
南姑生生被他气笑了，说你这个人呐，真不老实。
陈老实辩解他名字就叫老实，怎么可能不老实。
这回换南姑做足了准备，主动揭穿他说，你在灵保局的档案里，姓名可不是这样写的。
陈老实自知露了底，哟呵一声，好歹我陈志生的档案也算机密资料，你是怎么看到的。
这时候一辆引擎声粗狂的敞篷跑车从后方开过来，停在两人旁边，驾驶员摘下墨镜，是换了个新发型的袁旦。
几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交流后，南姑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抬头冲陈志生嫣然一笑说老陈，我们在云南等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陈志生看着快速消失的汽车尾灯，笑得很委屈。
……
袁满和豆豆站在“李大花粮油水店”门口，双双有点木。
原因是那里已经没有“李大花粮油水店”，取而代之的是一家房产经纪公司，热情的客户经理出来向他俩推荐二手房，说什么房子被哪路菩萨开过光，住进去的新人必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袁满拉着豆豆仓皇逃离。
原本他回来是想打包一些自己的东西带去云岭留作念想，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所有有关他的过去变成了无法存档的记忆，他彻底变成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毫无疑问是二哥李保华干的好事，李保华转了店子卖了房子，拿着钱指不定到哪儿逍遥快活去了，哪里还顾得上他的那些“垃圾”。
说垃圾垃圾就到，刚拐过街角，心情郁闷的袁满就一脚踢在垃圾堆上，垃圾堆里窝了一个蓬头垢面脏兮兮的乞丐，勉强能分辨出是个年轻人。
再仔细一看，这不就是李保华吗？天呐，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
但见李保华哼哼唧唧神志不清，大概已经疯了。
袁满用指头撩起他的乱发，喊了一声二哥，瘦脱相的李保华没有任何反应，一个劲地念叨我的装备我的装备，谁都别想抢我的装备。
袁满知他没救了，没有小妈李大花管他，他就是个废人，换做任何一个人拿了卖房卖店的大几百万，都不会沦落至此，李保华算是彻底没救了。
豆豆拿出钱包里的所有纸币，扔到了李保华面前的破碗里，李保华突然眼镜蛇般奋起喝了豆豆一下，将纸币飞速收入囊中，吓得豆豆往后连跳两步差点跌倒。
袁满抓紧豆豆的手，遗憾地带着她离开。
这时候欧诺和伊珊静的视频电话打过来，兴奋地向他展示了几款定制服装样板，款式大同小异，问他喜欢哪一套，得赶紧向设计师确定，今晚的授职仪式上就要用。
袁满个人没什么要求，让豆豆挑，豆豆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一套天青色对襟长袍，看起来很有大巫师的派头。
没办法，谁让系灵人这个职务，看起来就像是巫师呢。
……
今天是个大日子，天灵城下人头攒动，灯火辉煌。
此刻，灵神殿内挤满了人，其盛况堪比当年的族长交接仪式，大家井然有序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伸长脖子往前看，生怕漏掉什么有趣的情节。
前殿高台上，族长盛装主持本次系灵人授职仪式，她的身边是老金袍和夏娃宗主，袁满在边境终战过后，帮助他们获得又一次新生。
从豆豆手里接过系灵人权杖，族长缓步走下台阶，站到躬身颌首的袁满面前，郑重将权杖递出，袁满伸手接杖，手抚心口表示感谢，深感责任巨大。
族长小声问，你准备好了吗？
袁满庄重答，准备好了。
族长说我想再次提醒你，系灵人，可不能与凡体结合。
袁满看了一眼泪光闪闪的豆豆，问，那可以谈恋爱吗？
族长笑而不语，权当是默认。
袁满头脑一热，没大没小地来一句，族长，我觉得李局长人挺不错，您要不要考虑考虑？
族长佯怒地白了他一眼，返回台上。
双方心领神会，袁满撩起长袍转身，朝与会者亮出专属权杖，与会者全体起立，雷动的掌声经久不息。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