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鸣山顶，人迹罕至，云雾缭绕。修真大陆无人不知、无人敢不敬畏的天机坛，就坐落在这里。

钟离慎带着叶如林落到山顶流瀑下的一处水榭之中。

叶如林挣脱开他的怀抱，后退几步，作出了防备的神情：“你到底想做什么？”

手中还仍残留着令人留恋的温热。钟离慎抬眼看着叶如林，眼中是让人看不透的浓墨重彩。

自几个时辰前开始，钟离慎的心中便莫名翻涌着一阵无法克制的情愫。每每看着叶如林时，这种汹涌的感情便如同潜伏于地下的沸腾岩浆，炙热得像要从他胸口迸发出来。

这种情况他在从前的几世中，也遇到过几次，但那些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情感被一股他不明了的力量所操控，误以为那是由自己的内心所产生的爱情。

而现在，他可以万分肯定，这份滚烫的情感是完完全全由他自己的意识、不受任何事物影响所产生的。

他对叶如林产生了无法遏制的、即将喷薄而出的爱恋。

此刻，他再也不在乎叶如林在他未知的一切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于他是友是敌、对他有什么目的。

他只想知道，他的真心在她眼中能有多少分量。

叶如林看不懂钟离慎眼中的情绪，只不过心中那股如烟似雾的不详的预感，在此刻铺天盖地地笼罩了她。

钟离慎忽而抬手，极轻地抚摸她的发丝，像是怕一用力就把她惊跑了一般。

他说了一句让叶如林瞬间僵立在原地的话：“从前的那几世，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

叶如林进入系统时，还是个什么权限都没有的萌新。系统说她各项数值都过于平庸，只能在副本里当一当工具炮灰。

0987当时告诉她：“宿主莫要灰心，只要您积极过副本，多攒一些积分，系统不会亏待您的。”

像极了给员工画大饼的老板。

于是叶如林抱着一丝期待进入了第一个副本。进去前她满怀斗志，进去后才发现，她有没有斗志其实都无所谓，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的身体都会不受操控自己行动，上赶着当个工具炮灰。

她彻底明白了“没有权限”这四个大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叶如林第一世的身份是个在贵族学校就读的女高中生，名字叫作许柔，在副本中是恶毒白富美女配的小跟班。女配泼女主茶，她递水；女配欺凌女主，她助威；女配因爱生恨要搞男主，跟男主有些远到十万八千里的亲缘关系的她，就成了商业间谍。

当时的钟离慎也不叫钟离慎，叫作许成慎。

结局自然是不必多说。她在许成慎家的宴会上偷窃信息不成，反被聪慧过人的许成慎识破，从此她家就此失去了唯一的倚仗。年纪轻轻就掌握了家族企业大权的天才男主没有丝毫的心慈手软，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许柔家的公司就破产负债，最终家破人亡。

而犯下大错的许柔也不堪打击，先是疯了，后来便自杀了。

自杀的前一天她的脑子难得恢复了清明，在精神病院的病房里见到了冷冰冰的钟离慎。

叶如林被控制着演了一场无关紧要的炮灰的感情戏。

这炮灰居然还有自己感情戏，叶如林也是没想到的。

面色憔悴，形销骨立的她虚弱地问钟离慎：“你还记不记得，在你七岁的生日宴上，你为了安慰被欺负的我，弹了一首《致爱丽丝》？”

叶如林回想起了这段记忆。许柔七岁时长得比较胖，在男主的生日宴上被几个小男孩嘲笑了，大哭了起来，许成慎就是在这时出现，先是怒斥了几个罪魁祸首，为许柔出气，然后他温柔地牵起摔在地上的许柔，温柔地说：“我弹一首曲子给你听，你别哭了好不好？”

许成慎在大厅中央那架名贵的钢琴上弹了一首《致爱丽丝》。

而许柔的英文名就叫爱丽丝。

那便是许柔藏匿了多年的、无法言说的所有情愫的由来。

许柔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抱着最后一点对人间的留恋，她只想问问许成慎，他还记不记得在多年前对一个小女孩给出的温柔？

而那时的钟离慎只是冷冷地回答道：“不记得了。”

许柔凄凉地笑了。是啊，自从许成慎遇见那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女孩后，他便把自己心底的所有温柔都给了她。

哪里还会记得多年前的无意施舍！

眼前是冷酷无情的许成慎，身后是无穷无尽的催债人。

走投无路的、满心绝望的许柔只能选择从医院的楼顶上跳下去。

叶如林过完第一个副本后，心情低沉了许久。倒不只是为了许柔活该而憋屈的命运，还因为第一个副本过后，她的评价只有D级，只得到了寥寥一百积分。

0987说：“只要宿主您努力过副本，为角色争取不同结局，积分肯定会涨的！”

像极了保证会给员工涨工资的老板。

但叶如林也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过副本。

从此，叶如林在数不清的副本中当上了flag型炮灰，被自己立下的数不清的flag插成了刺猬。

“等我打完这场战，我就回老家结婚。”

叶如林，卒。

“我们一定能度过难关的！”

叶如林，卒。

“谢谢你，我终于说出了这个秘密，今后可以轻松地活下去了。”

叶如林，卒。

0987说，如果她的精神值降到了0，会受到系统的惩罚。

至于那惩罚是什么，0987没有告诉她。有多少宿主因为精神值清空被惩罚了，她也无从得知。

一开始叶如林还不明白，只要不断地过副本，积分总有攒够的一天，系统给的精神值的限制，是不是太鸡肋了？

在她过到第一百个副本，险些因为酷刑而丧失活下去的意志、精神值清零时，她终于理解了。

当炮灰，是一门苦差事。叶如林忍不住感慨。

尤其是被凌迟的那天，当叶如林亲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被剜下来时，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么痛苦，还不如干脆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继续当炮灰，还指不定要受什么样的痛苦。尤其是看到那许久都涨不了一位数的积分之时，那张无力感和对未来的恐惧感便会成倍地放大。

好在这个时候，对回家的渴望再一次将她的精神值拉了回去。

不对自己抱有过分的期待，却始终有着一个放不下的目标。0987猜测，这大概便是叶如林的精神值一直维持在60的秘诀。

无数次痛苦的轮回也没能动摇叶如林的决心。她撑到了第二次见到钟离慎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