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天下

“你若想要，我便为你夺了这天下。”

在嬴华u的记忆中，云霄的性子从来都是老成持重的。允文允武又忠诚可靠，是她不可或缺的臂膀。但千年后再遇之后，她却发现，或许，她对他的那些所谓的了解，都是错误的。就在此时，他再一次在她面前抛却了那些隐忍与克制。语气格外激越，望着她的目光中满是灼热。若不是那周身熟悉的凛然气势，几乎就要让她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没错，这是她不认识的云霄。她缓缓阖上双眼，遮盖住眸中的复杂情绪。

“这天下，早已与我无关。”

闻言，云霄的眸子陡然一缩。见她要走，行动快于思维的拦在了她面前。“我将如何做才能让你原谅我的隐瞒？”

“让开。”染青微蹙着眉头，低喝。

云霄纹丝不动，脑中不知怎的竟浮现出当初云浮灌输给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论。追求心仪之人，千万莫讲究什么礼仪面子，需恬不知耻死缠烂打方能得偿所愿。

染青直觉一股怒火袭上心头，冲着挡在身前的云霄便是凌厉的一掌劈下。云霄不躲也不挡，直挺挺的站在那硬挨了这一掌。染青身形一顿，怒火更盛。原本的三成力增至七成，连着三拳向云霄砸来。然而，云霄依旧硬生生的挨着未作抵挡。一线血丝自唇角溢出，当事人却浑不在意。只固执的拦在染青面前，岿然不动。

见状，染青却反而蓦地平静了心绪。她古井无波的眼眸望着眼前陌生的男子，“你我新生，何拘前尘？”

之前是她错了，如今的云霄于她不过一陌路人尔，何谈欺瞒与否？就如她方才说的，天下早已与他无关。而云霄，亦然。话落，她举步绕过云霄，缓步离开。她是苏染青，没有什么所谓的帝王威严。当她发现清除拦路者将会耗去不少时间之后，她会选择绕过。

固执的身影猛地一震，他自是明白了染青的言下之意。不，怎么能无关？怎么会无关？但这一回，他没有再次阻止她的离开。瞬时间，他已经作下了一个决定。她说，天下与她无关。她说，他与她不过陌路。他不同意，那么，就让他让这天下与她有关。也让他，与她纠缠在一起，再不分离。

在云府留宿了数日后，苏家人再次启程，只是队伍里却是少了一人。

云霄与云家人一道立在码头，目送着那苏家的船只渐渐远去。直到船只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视野中云嵩程才对云霄道，语气竟然颇为恭敬。“云赋的回信到了，回府罢。”

云霄点头，很自然的翻身上马，行在了云嵩程前头。跟在云嵩程身后的云景熙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云嵩程一个眼神制止了，心里更是憋闷。那天下午爹爹和云沉到底在书房里谈了些什么？为什么自他们从书房出来，云沉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云家远亲摇身一变成为了整个云氏家族的领头人？更可怕的是，包括他爹在内的云氏掌权人竟都对此毫无意义，对云沉这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少年人更是恭敬有加，这实在太不符合常理了！

“云景熙，去祠堂抄写族训一百遍，不抄完不许出来。”刚踏进府门，云嵩程就对儿子命令道。言罢，便与云霄一道去了书房议事。

族训？竟然不是家训。从小到大，云景熙三五不时的就会被罚抄家训，那简直是噩梦的一样的存在，因为他们云家的家训拥有着寻常家训所遥不可及的厚度。而族训，若不是今天云嵩程提起，他几乎都快忘了这玩意儿的存在。在他那少得可怜的印象中，寥寥十数页的据说是由云家那位大秦时期赫赫有名的先祖亲手撰写的族训更像是一篇神话话本。尤其是最后，“待吾归来，汝必为我所号……”

“哥哥，爹爹他如何自有道理，你何必……哎！”云千岚心疼的拉住哥哥的手，她如何不知，哥哥是因为之前云沉对染青那明眼人一看便知的情愫才对云沉耿耿于怀。

听到妹妹的话，云景熙才从自己可怕的猜想中退了出来。安抚的摸了摸妹妹的头，云景熙便匆匆往祠堂去了。

又是十来日的水路，苏家一行终于抵达了江南郡。这是在苏长风上京赴任之后苏家人第一次回江南郡，自是要与王家亲戚相见一番的。自当年那庄事之后，王氏与娘家人的往来疏远了不少，但也不是不挂心的。如今见爹娘华发又多了许多，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着不免心酸的落起泪来。“女儿不孝，不曾侍奉双亲跟前。”

“你这是做什么？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在娘家侍奉的，也不怕长风责怪。”王老夫人嘴上数落着，手上却忙掏了帕子为女儿抹起泪来。

苏长风哄妻子开怀都来不及，哪里敢责怪。“我们此番来江南郡便是要长住的，我们的宅子离王府很近，日日来请安都是无碍的。”

苏家当初在江南郡的宅子仍在，王氏早已派了人来清理。此时已收拾妥当，只等主人归尔。若不是王家早早派了人在码头守着，王氏原是想先去苏宅安顿之后再来王府拜见的。虽然惦念父母，但正如王老夫人所言，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天天往娘家跑的？她嗔怪的瞪了苏长风一眼，转头与王老夫人道。“女儿与娘多年不见，有许多话想要与您说呢。”

“走，与宝儿一道去我院子里罢。”见王氏与苏长风夫妻多年依旧恩爱非常，王老夫人也是欣慰。她摸了摸染青的脑袋，“一转眼宝儿都长这么大了，祖母记得你小时候最爱食那梅花糕，今儿便教人备了些，宝儿尝尝可还喜欢。”

“多谢祖母。”对于王老夫人这样慈蔼的长辈，染青内心也是孺慕着的。她上前几步走到王老夫人另一边，与王氏一左一右扶着王老夫人往内院行去。

直到在王府用过午膳，王老太爷和王老夫人才肯放人。

“待收拾妥当，记得下帖子请我们去府里逛逛。”临走时，王老夫人拉着王氏的手依依不舍道。

王氏自是满口答应，母女俩又话别了一番这才上车回苏宅去了。

对于苏宅，苏家人都不陌生。毕竟他们曾经在此生活过数年，染青更是出生于此。一路行来，乔木也好，山石也罢，处处透着熟稔。

“妹妹可还记得，我们曾与景熙他们在这玩过捉迷藏。”苏秉惠指着一处花园对染青道。

染青点头，她记性素来很好。“六哥当时躲在假山上，被岚儿发觉还不肯下来，险些掉下假山去。”

苏秉惠：“……”

王氏听着儿女的对话，不由得牵起嘴角。“你们也不必跟着我了，都还是原先的院子，快回去自己收拾吧。”

虽说轻车简从，但收拾起来还是得花上不少时辰。待用过晚膳，又安置了些东西，染青才有时间看苏九取来的密件。这些密件大部分来自京城和赢家军所在之地。毕竟，她尚有兄长在那两处地方。之所以放心离开京城，不过是因为她已做了周全安排。若事有万一，也能确保兄长安然脱身。但安排归安排，染青还是照例现将有关兄长们的密件挑出来读了才看其他。

“五哥已经到东州了？”染青问道。

苏九答道：“回小姐，五少爷于三日前到的东州城，如今暂居云府。”

“有云叔叔看护，应是无碍的。”染青对云嵩程夫妻很是放心。

倒是苏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云将军如今已发兵离开东州城，往陵州去了。”

“陵州？”染青蹙眉，“项回予的旨意该是让他去南疆平乱。”

苏九从密件中挑出某份递与染青，“圣旨于两日前到达云府，确是命云将军前往南疆。然云将军抗旨不受，称要完成先祖宏愿，留了两万精兵留守东州城后便带着剩余四万兵马往陵州去了。”

“陵州。”云氏祖地。

“不止是云将军，云家其余几支最近也是动作频频。”苏九又拣出另一份密件递上。

染青迅速看完，很显然，云家的力量正在往陵州集中。云霄，你想做什么？真要起事夺天下吗？

“宝儿，这么晚了怎的还没歇息？”门外传来王氏责怪的声音。

苏九迅速将密件收起，上前开门。“夫人快来劝劝小姐，今儿个忙了一日却还非得看会儿子书才肯睡。”

“你呀，”王氏点了点染青的鼻头，“书什么时候不能看？总对着烛火仔细伤了眼睛。”

染青从善如流的收了书，“娘怎的过来了？”

“有些不放心，来瞧瞧你们收拾的可还齐整。”王氏笑道，“刚从惠儿那过来，你是不知那院子被他折腾成了什么样！”

“六哥他原就不耐烦做这些，”染青替她六哥辩白道。“有娘在，总不会教他住在猪棚子里的。”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王氏突然道。“宝儿近日似是有心事了。”

染青闻言不禁微愣，“娘，我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