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面开始呈现一种怪异状态：人力经理跑到各部门催促整编方案，甚至又分口组织几场专题会。

员工们听说消息，来和领导打听，得到的回复是：小道消息，无以为据。该干嘛干嘛去。

仓管经理那小伙子更猛，直接在早会上宣布：所有关于裁员的消息，都是谣言！

谁再以讹传讹，扰乱视听，就是居心叵测。

一旦查实，直接开除。

“我才是你们的政令发出者，我才能代表官方。一切以官方信息为准。”

人力经理听说后去和他谈话。小伙子理直气壮：“方案只是计划，没执行时就是张纸。拿张纸上的东西到处乱说，除了影响情绪，还是影响情绪。傻子才这么干！”

“可是方案执行前，需要造造舆论，讲明形势，让大家顺利接受。讳疾忌医是堵不是疏，不是高明的做法。”

“谁有疾，谁忌医？我们部门的人都生龙活虎哦。

周经理你信不信？我随便叫一个，最弱的装卸工，一抡胳膊就能把你干趴下。

我的人首要一条，就是身体健康。缺胳膊少腿的，门儿都没有。哪怕身上有个湿疹麻疹啥的，也坚决别想上岗。

咱这是食品，是进入人体的，不抓健康怎么行……”

“你……这是偷换概念嘛。”人力经理厚镜片下的小眼睛几乎喷火。

“我学物流管理的，理科生。偷换改年是哪一年？不是明朝那些事。好像是大清雍正干的吧？

我只会偷鸡吃鸡。

无论是星际绝地还是求生荒漠，我有全套装备……”

人力经理一口气堵着，青着脸扭头走了。

我打听了下，这名“官方代表”且有装备的高手名叫王动。毕业于省内最好的一所211大学，专业：物流管理。

真的挺好奇的。有一次我问王动，你这专业到底是干啥的？他嘿嘿一笑：“我们实习时，真的在仓库分拣装卸过……跟你说不清楚。”

我是感觉挺神奇：明明都是些体力活，变了名字后蛮高大上的。

王动来应聘时，看了我们的标准化厂房仓库，立刻兴奋表态，直接入职。他念念不忘要建成立体化全自动管理仓库。

可是目前除了十几台叉车，满地的托盘，仓库距离他的目标有些远。

但这不影响他的激情。

杜妖精直接任命他为仓管经理。王动因此欣然领命，干劲十足，实在是一名大好青年。

人力经理倒一直没找我谈话。估计被王动打击得不轻，好几天都呆在办公室不出门。

最难受的是瘦子。他难受自然是因为白剑。

原本依照白剑的风格，像这种矛盾尖锐的状况，他最擅长隔岸观火，不会轻举妄动。

在老万那儿多年，一帮高层里他被贬受谪的次数最少。

一方面因为老万看他对眼儿，另一方面在于他精于察颜观色。

有一年市场形势不好。老万的产品积压，竞品纷纷降价促销。常规产品老万直接拍板，降价跟进，卖多少是多少，总比全部压在仓库挤占资金强。

但唯独有个新产品，是老万大张旗鼓隆重推出的。半年前就开始了造势宣传，订单预接了不少。

但没想到金融严管，地产行业大萧条，一夜之间工地停工，烂尾楼搁置，大的小的皮包公司纷纷跑路。

作为下游市场的建材产品直接受到冲击。

为新品采购的大量原材料订单已下，生产线组装完成，立刻就要开工。

可是客户下过的订单不少都撤了。有的商户直接关门破产。此时如果继续投产上市，很可能会造成积压。如果不生产，新品推迟上市，有可能丧失领先优势。

因为行业内都在加快研制，都知道这个产品市场潜力大。

老万组织了数次专场会，讨论如何应对。大家意见不一，谁也看不透，未来会是啥样子。支持投产和反对投产的一样振振有词。

最终无非取决于老万怎么定。

因为这项举动牵扯的资金太大。

在这种特殊时期，一步不慎可能掉进沟里再也翻不出身；也可能脱颖而出，一炮打响，一举成为行业领头羊。

老万对这两种状况都心知肚明。关键是资金。

大势趋淡，都在回笼资金。如此大动干戈投入新品，好像太过冒险。

没人知道老万怎么想的。

只看到老万白天晚上都在厂里转悠。从仓库到车间，从车间再到仓库……眉头皱紧，就没有伸开过。

显然也是举棋不定。

公司气氛从里到外的紧张。

老万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又是这种让人纠结难决的特殊关口，众人心里着急，却没人敢主动靠近，生怕一不小心成了减压阀……

而这时，白剑突然成了众望所归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