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雪冰那一双充满了迷茫的眼眸,中年人犹豫了一下,随后话锋突然一转,向着他轻声问道:“小冰你想一下,如果在他们看来,我们仅仅只是出门远行,并且很快就会重新回到家乡的话,他们会将自己的全部都送给我们么?”
面对着中年人的询问,雪冰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下意识的向着他摇了摇头。
雪冰的回应,并没有出乎中年人的意料,或者说那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毕竟就像他说的那样,如果他们仅仅只是进行一次远行,那么又有谁会像是一个傻子那样心甘情愿的奉献出自己的全部呢?
而且,还是那么多的傻子同时出现?
可能么?
想着想着,中年人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一遍揉着雪冰的头,一遍向着他轻声问道:“那现在小冰能够想明白原因了么?”
虽然中年人是这样询问雪冰的,但是他却并没有留给雪冰任何回应的时间,而是又一次叹了口气。
“正是因为在他们的眼中,我们这次注定会有去无回……”
“因为他们都明白,明白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做,所以他们才会选择将那些东西强行赠送给我们啊……”
一遍说着,中年人又一边下意识的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身边的那个包裹。
而这一个包裹,属于他自己,至于雪冰背后的那个包裹之中究竟放着什么,虽然他已经大概猜测到了,但是如果真的要让他说出在那个包裹中究竟放着什么,他也只能摇一摇头,然后说他并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包裹之中究竟放着什么……
在那个包裹里面,正静静的躺着两个不知道已经被屯放了多久的黑面包,以及数块甘甜的树根,还有一些已经不知道被缝补多多少次的衣衫。
那两块黑面包,其中一块来自于城中的一位族人,而另外一块,则来自于他的孩子。
那一块黑面包原本是他为自己的孩子所准备的,为了为自己的儿子攒下那一块黑面包,他和他的妻子用了长达八年之久。
而距离将那一块黑面包交给它的主人,也只剩下了三年。
也就是说,他的儿子今年已经十三岁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只要再过三年,他的儿子就可以真正的成为那一块黑面包的主人。
然而……
并没有如果。
在他提出要成为一个士兵的时候,他的妻子其实就已经主动提出了要将那一块黑面包交给他,但是被他拒绝了。
因为他很清楚那一块黑面包的用途。
那是他和妻子为他们的孩子所积攒下来的礼物,十六岁生日的礼物。
因为,这是雪城的传统,是雪家的传统。
这种传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兴起的,无论是中年人自己,还是城中的其他族人,他们都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他们知道的是,这是他们唯一的传统!
也是他们必须要去履行的传统。
是他们唯一能够给予自己的孩子的礼物!
这样的礼物,每一个孩子在自己的第十六个生日的那一条都会收到,没有一个例外,也不可能会有例外。
除非,那个孩子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父母……
而这或许也将会是他们一生之中唯一能够享受到那种美味的机会。
因为除了送给自己的孩子作为礼物,他们真的无法找到任何的理由让自己和妻子去进行长达数年之久的累积。
因为美食对于他们而言,终究只是一种享受。
一种让他们感到可望却不可及的享受。
而在生活的面前,那种享受早已经被他们抛在了一旁。
没有人会为了享受而放弃自己的生活,因为会那样做的人,早已经死在了饥饿之中。
在他的妻子第一次拿出那个黑面包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孩子的哭泣。
是的,还为等到他去拒绝自己的妻子,他便已经听到了孩子的哭泣,毕竟……
那或许会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能够享受到黑面包的机会。
并且,他们已经无数次的告诉了他,说那一块黑面包必须等到他十六岁生日的那天他们才会交给他。
看着嚎啕大哭的儿子,他发誓,他的心从未那样痛过。
那种疼痛,是那样的剧烈的是那样的让人难以忍受。
而那种疼痛所产生的原因,则是来自于自责,他在为自己不能给他一个幸福美满的童年而感到自责。
在他进行了再三的保证,保证他绝对不会拿走那一块黑面包后,他的孩子才终于停止了哭泣,而他的妻子,也在那一双仍旧闪烁着泪光的眼眸之中,重新将那一块黑面包小心翼翼的当在了柜子之中。
在随后的数天之中,他的妻子再也没有向他提起那件事。
而他的孩子,仿佛也已经忘记了曾经的哭泣。
毕竟……
现在的他终究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懵懂的孩子。
在他看来,或许她已经选择了放弃。
唯一让他感到疑惑的,或许也就只有妻子和孩子望向他的目光了,那种目光充满了不舍与眷恋。
而面对着他们的目光,他却只能选择逃避,因为他很清楚,那样的目光究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
他们已经在强迫着自己去接受他的离去。
不!
准确的说,应该是永远的离去。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最后一天,就在他已经收拾好了行囊之后,他的儿子却选择偷偷的将那一块黑面包塞到了他的包裹之中。
或许……
应该是妻子对他说了些什么吧?
那么,妻子究竟对他说了些什么呢?
中年人一边默默的望着身旁的那一个包裹,同时又一边在心中暗暗的询问着自己。
……
帝关。
三个月有多久?
面对着这个问题,或许许多人都会毫不犹豫的给出这样的回答:将近一百天。
是的,三个月就是不足一百天。
而时间对于每一个人,又都是无比公平的,它不会对任何一个人产生偏袒,同时也不会对任何一个人产生偏见。
对于每一个人而言,一天都是十二个时辰,九十六刻钟。
可是,真的就是这样的么?
或许并不是的。
因为每一个人都拥有着只属于他们自己的际遇,而那样的际遇又会带给他们不同的人生体验,那样的体验则会让他们产生不同的心情,或是快乐的,或是悲伤的。
而那样的心情,又会让他们对时间产生不同的错觉。
有的人会认为自己是在度日如年,也有的人会认为时间太过于短暂,短暂到了他们还没有好好的享受那些快乐的生活,那些快乐便已经离他们而去。
而对于镇守在帝关之中的那近百万士兵而言,他们眼中的时间正是那样的缓慢,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刻都是一种煎熬。
在距离帝关外并不算太远的那一座山坡之上,又多出了许多座高高耸立着的坟墓。
而在那一座座坟墓下所埋葬着的,则是一个又一个为了守卫帝国而付出了生命的战士。
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笼罩着一种光芒,充满了荣耀的光芒。
因为……
他们是战士!
在过去的这三个月中,帝国与兽族之间又暴打了二十一场战役。
其中帝国取得了九场战役的胜利。
是的……
剩下的十二场胜利,全部都属于那些入侵者。
没有人知道那是为什么,赵倾舞不知道,那些付出了全部努力的战士们同样也不知道。
他们为什么会输?
这样的问题,存在于每一个战士的脑海之中。
因为他们每一次失败,都会让他们失去数千,甚至是数万名同胞!
他们不甘心!
可是,即便他们再不甘心,那又有什么用呢?
站在城墙之上的赵倾舞一遍默默的望着远处的那一片战场,一边在心中暗暗的询问着自己。
距离上一次战役的结束,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之久。
在这十天之中,帝国没有再主动发动反击,而那些侵略者也不曾再对帝国进行任何的挑-衅。
十天的时间,足以让鲜血变得干涸,也足以散去所有的阴霾。
可是,为什么远处的那一片战场看上去还是那样的猩红呢?
为什么站在城墙之上的自己还是能够嗅到血腥的气味呢?
赵倾舞在心中暗暗的询问着自己。
没有人会帮助帝国。
这一场战争,只有帝国自己能够帮助自己。
如果帝国输了,如果镇守在帝关之中的这近百万士兵全部都战死了,那么迎接帝国的也就只剩下了毁灭。
事实上,就在帝国第三次成为了失败的那一方后,她便出现在了那个白衣女子的面前。
她请求她对帝国伸出援手。
因为她不想要再继续看着那些战士们继续战死沙场。
然而面对着她的请求,玄却只是默默的向着她摇了摇头,随后便再一次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面前的那一道身影,那一道处于昏睡之中的身影。
三个月过去了,萧若还是没有醒来。
他的面色,早已经恢复了从前的红润,而他的呼吸也早已经恢复了正常。
根据御医的诊断,萧若他其实早就应该醒来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始终都处于昏睡之中。
……
这是一座处于山清水秀之中的小城。
而这一座小城,则坐落于帝国的最西北处。
小城是那样的“小巧玲珑”,甚至站在距离小城不远处的那座山坡之上,便可以做到真正的一览无余。
对了……
这一座小城的名字叫做鸢尾城。
而在这一座名为鸢尾城的小城中,则生活着这样一个少年。
他是所有人眼中“废物”。
而他之所以会得到这样一个称呼,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没有任何的修炼天赋。
因为修炼天赋这种东西,是天生的,没有人可以进行选择。
毕竟,如果可以进行选择的话,谁又会愿意去当一个没有任何修炼天赋的普通人呢?
不会的。
如果可以进行选择的话,帝国之中的所有人都会成为绝顶的天才。
当然……
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了什么“天才”和“废物”之类的称呼了,因为每一个人都是真正的天才。
有的,只会是“懒惰”与“勤奋”。
而那个少年之所以会得到一个“废物”的称呼,则是因为他不仅仅没有任何的修炼天赋,甚至就连他的身体都是那样的羸弱。
不!
不仅如此!
他甚至还主动的接受了“废物”这样的称呼。
不!
还不止如此!
他还曾不止一次的告诉别人,说他根本不需要修炼,因为他的叔叔可以保护他一辈子!
因为他的叔叔是一个真正的强者!
是的,那个少年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叔叔是一个拥有着六阶实力的强者。
或许对于那些雄城中的人们而言,区区六阶修为并不能被称呼为强者。
因为他们还见过真正的强者!
比如说……
七阶,甚至是八阶。
不过并没有如果,对于这样一座甚至已经快要被整个帝国遗忘了的小城而言,一个拥有着六阶实力的修炼者便已经可以将其称呼为强者了,不是么?
或许也正是因为那个少年的背后有着一个六阶的强者,所以那个少年才会那样心安理得的去当一个废物。
不过值得人们庆幸的是,那个少年他仅仅只是安心去做自己的废物,并没有因为叔叔的缘故而成为城中的另一个祸害。
有了这样的前因,也就有了所对应的后果。
在少年的叔叔病倒之后,迎接他的虽然也有一些不屑和冷漠,但是却并没有多少人会对他做出趁人之危的事情。
在自己的叔叔病倒以后,曾经的终日无所事事的少年消失了。
是他因为羞愧的原因选择离开了小城么?
不,并不是的。
少年并没有那样做。
他的秉性并不坏。
这是小城中的人们对于那个少年的评价。
在自己的叔叔病倒后,羸弱的他主动选择将生活带给他们的重担揽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
他开始为了生活而奔波,为了他的叔叔而努力的赚钱。
一枚银币、两枚银币……
就这一枚一枚的积攒,他就那样强撑着度过了最为艰难的那三年时光。
没有人知道那个少年究竟是怎么度过的那一段时光,就像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拥有的修炼天赋那样。
对了,他那个已经病倒了近三年之久的叔叔也从病床之上走了下来……
……
在鸢尾城外,有着这样一座长满了鸢尾花的山坡。
而在那一座山坡之上,则静静的坐着两道小小的身影。
其中那个看上去有些稚嫩的少年,正在手舞足蹈的向着身旁那个少女诉说着什么。
“筠儿你知道么?若儿在昨天夜里突破了四阶中期!”
看着少年那一副充满了兴奋的表情,坐在他身旁的少女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样类似的话语,在这些天中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到了。
而之所以会类似,则是因为少年每一次对她说出那样的话语时,他的修为都已经又向着更高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对于少年的变化,徐筠发誓,她是开心的……
毕竟,他是自己喜欢的人。
试问,如果自己喜欢的人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加强大的话,又有谁会选择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呢?
只是,在那一份开心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丝就连少女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失落。
他已经突破了四阶中期,而自己却还在三阶中期徘徊着……
那么自己是不是就真的再也没有办法让他称呼自己为“姐姐”了呢?
想着想着,徐筠突然默默的叹了口气。
而面对着她那突如其来的叹息,坐在她身旁的少年则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紧接着在下一个瞬间,少年那充满了关切的问候声便在她的耳畔响了起来。
“筠儿你怎么了?你怎么叹气了?”
不知道是被少年抓住了手臂的缘故,还是自己不小心暴露了心思的缘故,在少年的询问时中,徐筠的的脸颊之上渐渐的染上了一抹绯红。
为什么?
你竟然还敢问我为什么?
本小姐还没问你究竟为什么会这么的笨呢!
你竟然还敢反过来问本小姐为什么会叹气?
为什么你就这么笨呢?
笨死你了!
在心中那一声声充满了愤怒的“咆哮”声中,有些羞恼的少女狠狠的瞪了一眼面前的少年,随后便猛地甩开了少年的手。
与此同时,少女那清脆的嗓音也在少年的耳畔响了起来。
“若儿你真笨!”
“你简直和猪一样笨!”
“呸!不对,你比猪还要笨!”
而就在那一声呵斥声过后,少女又猛地站了起来,随后头也不回的向着小城的方向跑了过去。
看着少女那匆忙的背影,少年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下意识的向着身旁轻声问道:“小鸢……”
“你说筠儿她究竟为什么会……”
然而,还未少年将那一句话说完,他便彻底的愣在了原地。
小鸢……
是谁?
他为什么会喊出这个名字?
少年在心中不断的询问着自己。
面对着那一声声询问,少年的脑海之中渐渐的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滔天巨浪。
与此同时,一种剧烈的疼痛开始侵占他的思绪。
就仿佛……
就仿佛它们在阻止着他去思考那个小鸢究竟是谁一般。
那个小鸢究竟是谁?
强忍着疼痛的萧若还在一次又一次的询问着自己。
自己为什么会不愿意放弃?
萧若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他的脑海之中升起要放弃的想法时,一种更加强烈的疼痛便会自他的心脏之中诞生,然后去逼迫着他继续思索下去,直到……
直到他彻底的回想起那个“小鸢”的身份。
在那一声声询问中,一块块残缺的碎片渐渐的自萧若的记忆深处浮现而出,然后在他的脑海之中不断的晃动着,看上去它们仿佛在提醒着他什么一般。
在其中的一块碎片中,萧若看到了他自己。
而在那个他的肩膀之上,则静静的坐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株鸢尾花。
一株看上去显得很是独特的鸢尾花。
因为那一株鸢尾花拥有像是人一样的眼睛和嘴巴,而且看上去那一株鸢尾花好像还在向着画面中的他诉说着什么一般。
难道它就是那个“小鸢”么?
它在对画面中的那个自己说什么?
萧若一边默默的看着碎片中的场景,一边在心中暗暗的询问着自己。
就在这时,他所看到的那一块碎片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另外一块同样在不断回放着什么的记忆碎片。
而在那一块碎片中,萧若同样也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还有那一株奇怪的鸢尾花。
只不过这一次,那一株鸢尾花并没有坐在另一个他的肩膀之上,而是正被那个他抱在怀中。
而画面中的一人一花,看上去同样也是在交流着什么。
这一次他们又在交流着什么?
萧若又一次在心中暗暗的询问着自己。
而伴随着他的那一声询问,一阵有些断断续续的交流声突然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
“若儿你还记得么?”
“记得什么?”
“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的若儿真的很胆小……”
“哪有!明明是那个时候的小鸢出现的太突然了!”
“好好好……”
“都怪小鸢出现的太突然了,那若儿你怎么解释,在横断山脉中的时候,在遇到那一只剑矛蛛出现的时候,若儿为什么会变得腿软,难道若儿那不是被它吓的么?”
“若儿你可不要告诉小鸢那是巧合!”
“我……那个时候若儿确实被吓到了,可是若儿后来不是又挡在了它的面前,然后带着小鸢离开了么?”
听着自碎片中传来的那一段段对话,萧若的身体渐渐的颤抖了起来。
泪水,也在不知不觉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而那一人一花的对话,则还在他的耳畔不断的回荡着。
“真正胆小的,明明就是被吓得站不起来的小鸢吧!”
“若儿记得明明是那个时候的小鸢被吓得张皇失措,甚至都被吓哭了!”
“哪有!若儿你不要胡说!小鸢怎么可能会哭呢?”
“就是有!若儿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的小鸢就是被吓哭了!”
“没有!根本不可能!小鸢是不可能会哭的!明明是若儿你记错了……”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哭?
萧若一边颤抖着擦拭着脸颊之上的泪水,一边在心中不断的质问着自己。
为什么看到那一株奇怪的鸢尾花时,他的心会那么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