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低着头默默地想了许久许久，最终，他的心中渐渐的浮现出了一个答案。

那是一个他并不愿意接受，但是却又不得不接受的答案。

这一次……

他再也没有了任何的依仗，或者说……

他再也没有了可以凭借的“事物”，可是让他用来战胜“死亡”，再一次活下去的“凭借”。

这一次，他……

必死无疑。

尽管这种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感觉，让他不禁产生了一丝不适，或者说……

排斥。

但是，这，就是事实。

这，就是他的命运。

哪怕，他是皇帝，是数千万臣民口中的“皇帝陛下”，是这个帝国的第十六位至尊，是一个执掌着整片大陆近三分之二土地主宰权的至尊，他也不得不选择接受他的命运。

接受命运的安排，接受死亡的到来。

想着想着，赵昊就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笑着摇了摇头。

在那一声声充满了悲哀与不甘的笑声中，现在他面前的老人突然抬起了头，用一种极为诧异的目光注视着他。

看着陈明那一双写满了诧异的眼眸，赵昊突然顿了顿，随后向着面前的老人轻声询问道：“陈明……”

“你说，朕是不是太贪心了？”

说完，赵昊又默默地转过了身，看向了远方，看向了那一片浓郁的黑暗。

他并没有等待着面前的老人给予自己一个答案，关于他究竟贪心，还是不贪心的答案。

而站在他身旁的那个老人，在听到了他的那一个问题以后，也并没有对他的那个问题做出任何的回应。

或许他们彼此都明白，明白对方的想法……

陈明明白，赵昊的那一个问题，其实并不是在询问他，他其实只不过是在询问着他自己。

而赵昊也明白，在他决定向陈明问出那个问题之前，他便明白。

陈明不可能对他的那一个问题做出答复，可是最终，他还是向陈明问出了那个问题。

或许，这就是朋友之间的默契了吧？

虽然……

虽然这两位看上去同样处于风烛残年，但是真实年龄却有些天壤之别老人，从对向对方袒露过自己的心声，从未在言语让“认可”过对方的身份……

自己……

贪心么？

赵昊在心中暗暗的拷问着自己。

他认为，自己是贪心的。

贪心的他，试图从那些帝国的“毒瘤”手中夺回那些本就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贪心的他，在她离开了他之后，变得不顾一切，甚至亲手毁了自己曾经的那一个梦想，毁了自己对她许下的那个承诺。

贪心的他，一步一步的将自己的挚友，唯一的那一位挚友，将他逼上了绝路，最终夺走了他的生命。

可是在他看来，他又是不贪心的。

因为，他想要从那些“毒瘤”手中夺取的东西，本就是属于他的。

因为，如果不是那些“毒瘤”们太过于贪婪，太过于疯狂，那么他是不会失去她的。

想着想着，赵昊的思绪突然停顿了下来。

随后他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再凝望着面前的那一片黑暗。

因为他突然发现，他其实一直在为自己的“贪婪”寻找借口。

他一直在试图用各种各样的“借口”，试图去掩盖自己的贪婪，去掩盖自己的罪恶。

而他，也确实成功了。

在他找到的那些“借口”面前，他的那种贪婪，顿时变得不堪一击，变得摇摇欲坠。

可是……

当他试图再去寻找最后一个借口，用来掩盖他的最后一个罪恶，那个让他被自责折磨了近十年的罪恶时，他选择了放弃。

因为他发现，在萧起的面前，他无法找到任何的“理由”，能够掩盖罪恶的理由，能够说服他自己的理由。

到最后，当他低下头的那一刻，他终于不得不承认，那一次……

他真的错了。

萧起哥，小弟错了。

这是迟到了近十年的道歉。

也是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道歉。

因为那一个人，那个本应该接受这个道歉的人，早已经在十年之前，在那一个黄昏到来之际，便停止了呼吸，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而现在，这个道歉的人，也即将在不久之后，停滞他的呼吸。

在那一句道歉声响起的瞬间，赵昊重新抬起了头，默默地望了一眼面前的黑暗，随后颤颤巍巍的回到了属于他的那一张皇座之上。

他是一个皇帝，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会成为一个皇帝。

而身为一个皇帝，哪怕即将被死亡吞噬，也不应该露出那种懦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