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赵昊重新积累够了说话的力气，他颤抖着推开了黑暗之中伸出的一只试图搀扶自己的手，费力的爬回了那个不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皇位之上。

赵昊半躺着看着台下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低头，未曾看过自己一眼的女儿，一声冰冷彻骨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在大殿中不住的回荡着。

“长公主赵倾舞，欺君犯上，降为庶民，逐出帝都，终生不得回都，你！看！如！何！”

短短的几句话，却仿佛耗尽了赵昊全部的力气一般，说道最后，甚至是一字一停顿的从他喉咙之中嘶吼而出的。

听着台上父皇的话语，明明是在对自己进行处罚，却还要征求自己的意见，自认为自己的心早已经坚如铁石的赵倾舞，最终还是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父皇……”

“叫了这么多句父皇……还是这句最为中听啊……倾舞别哭，走到今天这步，你我父女二人都没有错，皇儿不必自责……”赵昊突然笑了起来，两行浊泪逐渐自他的眼眶中涌出。

他的爱人被刺身亡，他想复活她，错了么？

他想活下去，错了么？

赵倾舞想要追求她的爱，错了么？

姜莱带着对萧起的承诺，隐姓埋名十余年，错了么？

他们之间产生了冲突，就一定代表着他们之中有人错了么？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选择，而他们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也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所做出的选择不同罢了……

听着那一声父皇，赵昊从中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感觉，那是受到委屈的孩子见到自己父母之时才会流露而出的，而这种感觉，他已经近十年未曾体会到了。

而这次，也许就是他今生最后一次体会到了……

“十年前的一切，是非功过现在提起也没有意义了，但是皇儿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会去伤害你，会去利用你，唯独父皇，从未想过害你！退下吧……”

“父皇，您……”

“退下吧……父皇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赵昊阻止了赵倾舞想要搀扶他的举动，挥手示意她退下，而后费力的躺回了那个富丽堂皇的皇位，闭上了眼睛。

……

“传朕命令，长公主赵倾舞，目无王法，欺君犯上，降为庶民，逐出帝都，终生不得回都！”

不知过了多久，赵昊费力的睁开了他那浑浊的双眼，沙哑的嗓音在空旷的宫殿中响起。

随着声音的响起，一抹阴影蠕动着从这位帝国至尊身后映射出的影子中挣脱而出，跪拜在了赵昊面前，那是一个身穿黑袍的人。

“陛下……您真的考虑好了么？”

沉默了片刻，黑袍人并未转身带走面前那位至尊的话，而是反问着他，仿佛想要劝解赵天昊改变主意一般。

“考虑好又如何？考虑不好又如何？朕已经等不及了，也没有时间去等了……”

“倾舞她从小就争强好胜，遇见谁都想要争一下，这次，便让朕和她争一次吧……看看谁胜谁负！”

看着面前那个陪伴了自己一生的仆人，或者说……朋友，赵昊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听从他的建议，再认真的考虑几番。

过了许久，赵昊突然出声问道：“你说……爱情，真的这么重要么？”

“这个问题，陛下您十三年前也曾问过我，而问题的答案，您在十三年前也得到了，不是么？”黑袍人缓缓的抬起了头，若有所指的回道。

“呵……是啊！”

十三年前，他在国家和爱人之间，选择了爱人。为此这个强盛的帝国衰落至今，再不复当年的繁荣。

而十三年后的今天，他的女儿在亲情和爱情之间，选择了爱情。那么她的亲情又会如何呢？

爱情，为什么总是可望而不可得呢？

“好了，下去吧，别忘了传旨……”

“是……”

……

默默地望着帝都不知过了多久，城墙之上终究还是没有出现那个她想要看到的人，赵倾舞有些失落的转身回到了车厢之内。

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在她那光洁的脸颊之上留下了一条清晰的泪痕，而后摔碎在地面之上，再难寻踪影。

“父皇，儿臣去了……”

看着那辆缓缓离去的马车，帝都的城墙之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蹒跚的身影，静静的眺望着那辆马车的离去，两行浊泪缓缓滑落，那萧瑟的身影，在微风中逐渐的颤抖了起来。

“吾儿，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