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宏的声音，并不算多么的响亮，甚至听上去有些喑哑。

可是，就是那么一句喑哑到了极致的话语，却在何自量的脑海之中，掀起了一层有一层宛若可以滔天一般的巨浪，不断的冲击着他的脑海。

他的父皇是一位好皇帝，所以他会将整个帝国挡在自己的身后，然后庇护着他，而他……

并不是？

那么，并不是一位好皇帝的他，又会怎么做呢？

或者说……

他会用怎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一个即将被他握在掌印的帝国呢？

是像他的父皇一样，用自己的一切守护着它，甚至为了它而失去了一切？

然后，在无尽的悔恨和伤痛中，度过自己的余生？

还是将它当成一柄利刃，用它去和那些疯子抗衡，不顾一切的抗衡？

最终，和那一群疯子……

玉石俱焚？

如果，真的要玉石俱焚的话……

那么，谁是那一块“玉”，谁又是那一颗“石”？

想着想着，何自量突然笑着摇了摇头。

笑着笑着，何自量又猛的抬起了头，看向了即将走到自己面前的那个青年。

看着何自量嘴角的那一抹笑容，赵宏的眉头微微的一皱，脸颊之上渐渐的露出了一抹不悦：“老师您可以告诉学生，您在笑着什么么？”

“臣在笑，笑殿下口中的先皇，被殿下称呼为一位好皇帝的先皇！”

在何自量那听上去有些刺耳的回答声中，赵宏的脸色猛的一变，随后下意识的向着他呵斥道：“放肆！”

只是，赵宏的呵斥，或者说……

他的愤怒，却并没有换来何自量的退缩。

看着那一张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发红的脸颊，何自量轻轻的摇了摇头，随后向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放肆的不是臣，而是殿下！”

“整个帝国之中谁不知道？自从十三年前太后逝世以后，那个原本英明无比的一代明君，便已经变成了一位狂妄自大的，不顾一切的……”

“昏君！”

“殿下可以告诉臣，明明先皇早已经变成了他们口中的‘昏君’，而殿下仍然口口声声的称呼先皇为一代明君么？”

面对着何自量的质问，赵宏变得有些哑口无言。

他的嘴巴微微的张着，试图想要辩解着什么，反驳着什么。

他想要辩解，为他的父皇辩解，他想要反驳，反驳何自量的话语。

可是最终，他的那种想法，却并没有转化为他的行动，而是在无声的沉默之中，化为了一层烈日下的薄霜。

看着面前那一道沉默不语的身影，何自量默默地轻轻的叹了口气。

随后，他的声音又再一次在赵宏的耳畔响了起来，也在这一座逐渐变得有些燥热的园林之中响了起来：“臣明白殿下的意思，明白殿下想要说些什么，同时，臣还明白先皇的意思，明白先皇的想法……”

“殿下的那番话，并不能全是完全错误，可是殿下也仅仅只说对了一半，因为就像臣刚刚所说的那般……”

“在十三年前，在太后逝世之前，先皇确实是一位明君，一位注定可以名垂千古，或者说……流芳千古的明君。”

“这一点，在十三年前，没有人会否认，也没有人敢去否认！”

“可是，殿下觉得……在十三年后的现在，他们会不会去反驳殿下刚刚的那种说辞，会不会仍然认为先皇是一位明君，可以流芳千古的明君呢？”

在那两道仿佛洞察一切的目光中，赵宏犹豫了许久，最终轻轻的摇了摇头：“我……”

“本宫不知道……”

看着那一道变得有些慌乱的眼眸，何自量轻轻的摇了摇头，随后又继续向着他追问道：“殿下是真的不知道，还是……”

“殿下明明知道，但是却并不接受自己知道的那个答案呢？”

这一次，面对着何自量的质问，赵宏终于的低下了头。

因为他明白，何自量也明白。

因为就像何自量说的那样，他真的不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么？

他真的猜不到么？

不！

他不需要去猜测，因为他知道，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看着再一次沉默不语的赵宏，何自量就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随后突然向着他轻声问道：“对了，殿下您想要知道臣刚刚为什么会笑么？”

闻言，赵宏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猛的抬起了头。

只是，还未等他的那一句“为什么？”说出口，何自量的声音便再一次在她的耳畔响了起来。

而他的声音，或者说……

他的回答，听上去是那么的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