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用自己的话语劝说赵宏，试图改变那位夜墨伯爵的命运，甚至改变整个帝国的命运。

可是，坐在皇座之上的那一道身影，却再一次打断了他的声音。

“够了！不要再说了！”

“难道朕的宰相大人还不明白么？帝国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般千疮百孔，正是因为先祖们的仁慈！”

“先祖们的仁慈，让他们变得越来越放肆，甚至让他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他们是臣！是朕的臣子！朕可以给予他们一切朕想要给予他们的东西，同时也可以剥夺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朕知道你想要对朕说些什么，你想告诉朕，如果真的这样做了，会带给帝国一场动乱，对么？”

赵宏的声音，还在大殿之中不断的回荡着。

然而面对着他的质问，仍旧匍匐在那里的王贤信却再一次选择了沉默。

他的沉默，并没有出乎赵宏的意料。

他深深地一口气，随后又一字一顿的向他吼道：“可是，朕的宰相大人你有没有想过，帝国其实早已经乱了！”

“现在的帝国，君不再是君，臣也不在将自己当做是臣了！”

“利益和权势，早已经蒙蔽了那些人的双眼！”

说着说着，赵宏就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随后他的声音猛的停顿了下来。

只有两人的大殿之中，再一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王贤信并不知道赵宏为什么会突然沉默。

但是赵宏却很清楚，匍匐在地面之上的那一道身影，是在用沉默向他抗议。

不知过了多久，赵宏的声音又突然再一次在大殿之中响了起来。

那一双原本充斥了怒火的眼眸，在不知不觉间被另一种情绪所占据。

而那种情绪的名字，叫做悲哀。

他静静地看着匍匐在面前的那一道身影，随后突然向着他轻声问道：“朕的宰相大人，你知道何涕他在朕的登基大典之上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么？”

“或者说……”

“他为什么会那样说么？”

在赵宏的询问声中，王贤信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想必你也知道十年前的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么？”

“臣……知道。”

在得到了王贤信的回答后，赵宏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向着他询问道：“那么朕现在问你，如果他们真的一直保持着对父皇，对朕的忠诚，那么那件事还会发生么？”

“如果先祖并没有对那些贵族施以仁慈，而是在他们的手掌刚刚触犯律法的瞬间，便狠狠地斩断了他们的双手，那么帝国还会变成现在的这幅模样么？”

赵宏的声音，是冷漠的。

不！

应该说，是冰冷的。

在他的询问声中，王贤信察觉到了一股杀意。

一股浓郁的杀意。

他想要向着皇座之上的那一道身影摇头，想要否定他的那种言辞和看法。

可是，无论他再怎么苦思冥想，他却还是没能从心底找寻出那个能够说服他自己，也能够说服赵宏的理由。

因为，那个理由，从未存在过。

他明白，杀戮确实可以将罪恶泯灭于萌芽之中。

可是……

当罪恶已经彻底萌发出枝丫，甚至早已经扎根与帝国之中的时候，杀戮还能够将它泯灭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曾无数次的思考过。

最终，他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

杀戮，确实可以泯灭已经扎根于帝国之中的罪恶。

可是在泯灭罪恶的同时，它也会将帝国一同泯灭。

想着想着，王贤信再一次抬起了头。

这一次，他从赵宏的眼眸之中，读出了一种名为疯狂的情绪。

看着那一抹疯狂，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他明白了赵宏为什么始终称呼他为“朕的宰相大人”，也明白了他为什么执意要抹除夜墨伯爵。

他在赌。

他在赌那些贵族不会因为他的举动而选择团结一心，选择彻底的背叛他。

他在赌他的举动不会让帝国走向灭亡。

如果他赌赢了，那么他便可以彻底的将寄生在帝国之上的那些毒瘤拔除。

可是如果他赌输了……

那么帝国，这个已经持续了近千年的帝国，将会彻底陷入动荡之中，甚至走向灭亡。

“陛下，您真的想好了么？您真的已经做好了输的准备了么？”

看着王贤信那一双写满了挣扎的眼眸，听着他微微颤抖着的身体，赵宏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猛的向着点了点头。

“朕想好了！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已经想好了！”

在赵宏那充满了疯狂意味的话语中，王贤信默默地转过了身，向着大殿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