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拜完毕，钟子期趁兴问道：“伯牙兄，如今你我既是兄弟，不知兄长可否愿意将弹琴之技教授于我？”

“哦？”伯牙愣了一下，拉过钟子期的一双手，在烛光下细细看了一会，问道：“不知子期你平时是做什么营生的？怎么指关节如此粗大，一双手上满是老茧？”

钟子期有些窘迫，解释道：“不瞒哥哥说，我平日里以打柴为生，*粗活，日子久了，一双手自然变得十分粗糙。”

伯牙放下钟子期的手，摇了摇头道：“非是我不教你，你这一双手实在不适合弹琴。”

钟子期不甘心，接着央求道：“伯牙兄，手粗糙点没关系。你若答应教我弹琴，我一定学得比别人勤奋十倍，百倍，千倍——”

“这不是勤奋不勤奋的问题。” 伯牙打断子期，颇为不屑地说道：“弹琴历来是士大夫闲时用来陶冶性情的高雅之事，又岂是你这山野樵夫所能学的。况且你从小以打柴为生，双手早就变得骨粗肉糙，甚为僵硬。就算我让你去拨弄那冰蚕丝做成的琴弦，你却又如何能弹奏出诸多细腻敏感，变化多端的琴音来？一个人就算再想做什么，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基础，适不适合……”

伯牙自顾自地说着，却没注意到钟子期适才一脸的兴奋早已荡然无存。待他发现钟子期沉默不已，低头颔首，黯然神伤时，却又不好再收回自己已经说出的话，只好清了清嗓子，补充道：“子期，你既然对音乐的鉴赏力如此的强，又何必执著于非要自己学会弹琴呢？听琴不也很好吗？明年的今日我会再到这汉口江边，到时子期你一定要等着我，再来听听我的弹奏啊。”

钟子期点了点头答应了，终觉心中郁闷。与伯牙又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回家去了。

那钟子期自小听琴，对瑶琴爱到痴狂，其实心中何尝不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学会弹琴，让美妙的琴音从自己的指尖飞出呢？无奈家境贫寒，学琴的愿望始终无法实现。今日得见当代最有名的琴师伯牙，伯牙奉他为知己，却断言他不适合弹琴，也不屑教他弹琴。子期觉得自己在心中揣了多年的梦想终于破灭了。既然今生无法成为一位琴师，无法在瑶琴上弹奏一首首梦想中的曲子，无法用梦寐以求的美妙琴音表达自己内心深处早已泛滥的情感，那么，活在这世上又有何用呢？

子期默默地坐在钟家院子里，身影孤独而寂寥。他在心中千百遍地问自己，为什么我的一双手只配成天在山上打柴？为什么我的一双耳只能聆听别人的弹奏？为什么我生为樵夫便永远只能打柴卖柴，日日为了生计劳苦奔波？为什么我的理想只能无数次地出现在梦里，却永远永远无法实现？

子期陷入深深的失望与绝望中。他觉得浑身无力，躺在床上一病不起。过了几月，子期病得越发沉重起来。他娘亲替他请来郎中，诊治后服了药也并不见好转。

一日，钟子期自觉不久于人世，便对守在他床前的娘亲说道：“娘，我这病，恐怕是好不了了——”

他娘亲拍了拍他的肩膀，流泪道：“别瞎说！”

钟子期闭了闭双眼，又道：“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就是做一名琴师，谁知老天爷竟连试一下的机会都不给我……我活着……活着又有何用？我死之后，希望娘亲……娘亲将我葬在汉口的江边。我有一位结拜的兄长，明年，明年还要到汉口的江边为我……为我弹琴呢。唉，好想再听听他的琴音……好想好想，我也能弹出他那样的琴音 ……”

子期费力地说完，径自撒手去了。他娘亲只他这么一个亲生儿子，自是悲痛万分。哭了良久，依言将他葬在了汉口的江边。

第二年秋天，伯牙如约来到江边，却并未看到钟子期。伯牙背了琴下了船，四处打听，总算找到了子期生前住的钟家院子。伯牙举手敲门，却见院门紧锁，门上结着一些蜘蛛网，像是许久无人居住了。伯牙正在困惑中，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先生背着瑶琴，不知可是当今天下最著名的琴师——伯牙先生？”

“正是在下。” 伯牙转过身来，只见面前站着一位满面风霜，两鬓斑白的老妇，老妇手中拿着一把织布的梭子，眉眼之间与钟子期有八九分相似，不由问道：“请问您是——？”

“我是钟子期的娘亲。”老妇答道：“子期临终前说他有位结拜的兄长，今年秋天要来拜访他，这秋天一到，我便日日留神，等着先生来——”

伯牙大吃一惊，急忙问道。“什么，子期临终前？难道子期弟弟已经不在人世？”

老妇伤感道：“子期，子期他在数月前已经因病去世了。临终前他让我将他葬在了汉口的江边，好再听到先生弹的琴。这孩子，从小喜欢琴。都怪我，不该让他挑柴去什么琴馆卖，虽然多卖了几个钱，却把他的魂也勾去了。攒了钱就四处去听琴，连老婆也没娶上一个。”说到这里声音都哽咽了，顿了顿，又看着伯牙道：“对了，子期临终前还说好想也能弹出你那样的琴音。这孩子，真是着了魔了。”

伯牙来到汉口江边，只见昔日的俊朗青年如今已化作一堆黄土，眼前空余滚滚江水东逝不返，朗朗清风飘去无踪。想当初，子期这样的琴痴曾经一再请求自己教他学习弹琴，都被自己拒绝了。说到底，自己骨子里还是有些看不起以打柴为生的樵夫。但是，钟子期只是一位樵夫吗？他对琴音的领悟力连自己也无法企及，他痴迷瑶琴到了可以放弃自己生命的程度。然而，面对这样一位琴痴的一再恳求，自己却狠心地一再拒绝了他。谁说打柴的樵夫就不能学习高雅的瑶琴呢？谁说钟子期砍柴的双手就不能弹奏出美妙的琴音呢？ 是谁让钟子期心中的梦想最终破灭？又是谁让年轻的钟子期郁郁而终？

伯牙想到此处，心中十分懊悔。他整整衣冠，坐在坟前，弹了一首充满怀念和悲伤的曲子。弹毕，站起身来，将自己珍贵的琴砸碎在子期的墓前。从此，一代琴师伯牙与古琴绝缘，再也没有弹过琴。

伯牙走后，子期娘亲拾起伯牙砸碎的瑶琴，埋在了子期的墓边，口中喃喃道：“儿啊，娘知道你一辈子都想要有张自己的琴，可是我们家穷，买不起。今天这张琴，虽然碎了，却可以是你的琴。有它陪伴在这江边，往后的日子你就再也不会寂寞了啊。”

看到这里，林苹苹不禁心中恻然。谁能想到举世闻名的欧阳云，他的第一世竟然是樵夫钟子期，短短的一生活得穷困潦倒，委屈失落之极。林苹苹调转了头，有些不忍心继续再看下去。

“呯呯呯——，呯呯呯——”却听欧阳云的房外传来一阵轻柔而有节奏的敲门声。欧阳云起身打开房门，有些诧异道：“蒲姑娘，你怎么又来了？”

只见蒲莎莎拎了一个鸟笼，红着脸走进房间，小声道：“欧阳——，我昨天见你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回去后左思右想，总算想到可以寻一只画眉来送你。你一个人在这里，*静了，难免会憋闷，听听这画眉鸟的叫声，就没那么烦闷了。”

欧阳云重又坐回床上，淡淡道：“我不觉得闷——”

窗外叶淼焱狐疑地看了一眼林苹苹，压低声音问道：“她怎么进来的？”

林苹苹小声说：“我也不知道。”

叶淼焱低声道：“我们接着看。”说罢催动手心的内力，体内真气便源源不断地输入了林苹苹体内。林苹苹只好把精神再次集中在欧阳云身上，用天目接着查看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