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李宗仁赣北出奇
孙传芳江西失算
八月中旬，当北伐军进攻岳州，孙传芳又打着“五省保境息民”的旗号，调遣其精锐第四师谢鸿勋部入赣准备参战。此时孙军及其附属部队在江西的分布情况是：中央军第一师邓如琢兼江西总司令，部队驻南昌、九江，江西第一师唐福山部驻萍乡、老关，江西第二师蒋镇臣部驻吉安、万安，江西第四师赖世璜部驻会昌、吉潭，中央军第六师杨如轩，滇军第一师杨池生两部驻赣州一带。第九混成旅张凤歧部驻南昌，补充旅刘宝题部驻抚州。
在此期间，广州国民政府派前任赣督方本仁为江西宣抚使，兼任第一一军军长，右翼总指挥，回江西招收旧部参加革命。同时以第二军鲁涤平、第三军朱培德、第六军程潜三部为攻赣部队，并以第一军所属王柏龄、刘峙两师为总预备队，逐步向湘赣边境移动。
北伐军占领岳州后，蒋介石先后派何成浚、张群，以日本士官学校同学的关系到南京，劝孙传芳起兵共同讨伐吴佩孚，或者撤回调往江西的军队。但是孙传芳坚持北伐军必须退回广东，恢复湘战前的南北局势。
北伐军此时的战略，是对北洋军阀采取各个击破，首先集中打击两湖境内的吴佩孚势力，并未进攻江西。虽然吴佩孚多次向孙传芳求援，但孙传芳坐视吴佩孚一败涂地而按兵不动。孙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一是让北伐军与吴佩孚在两湖战场上决战，使之两败俱伤，从而坐享渔人之利。为此，当他接到吴佩孚求援电报时，曾经对身边的人打过比喻：“广东党军就是一根绳索，刀子不能砍断，但当拉成一道长线时，剪子就能剪断它。”这是他的经验之谈，当年浙奉战争时，奉鲁联军从南京到上海摆下一字长蛇阵，曾给他一举成功的机会。
二是他很讨厌吴佩孚那副上司面孔，本想扩张自己的地盘，染指两湖，但吴毕竟是他的老上司，对他有知遇之恩。因此他要先让北伐军把吴赶走，然后再从北伐军的手里夺过来，那就成为“名正言顺”的事情了。所以当吴守不住武汉三镇，声嘶力竭地请他助以一臂之力，他的部下也都跃跃欲试，认为出兵湘东，以举手之劳就可以取得湖南地盘，孙却笑而不言，稍后对他的心腹说了一句真心话：“别帮倒忙，湖北早晚也是咱们的。”
三是他对奉系深怀戒心，害怕自己投入战争，与广东党军形成胶着之势，奉军将会乘虚夺取江、浙两省，以报两年前战败之仇。
当吴佩孚从两湖战场败退，北伐军得以抽出力量在江西展开第二战场攻势，坐镇南京的孙传芳认为吴佩孚已经被赶跑了，北伐军又分兵江西，“用剪刀剪长绳”的时候到了，此时决定出兵与北伐军对阵。
为迅速打败广东党军，孙传芳将他的五省联军组成五个方面军：以第一师师长邓如琢、第一0师师长郑俊彦、第二师师长卢香亭、第一二师师长周荫人、第四师师长陈调元，分别担任第一至第五方面军司令。指定卢为中路进兵长江南岸，郑为接应部队；陈调元为左路，进兵长江北岸；邓为右路，进兵赣西；周为后路，由福建进兵广东。
眼看孙传芳的五路大军，就要发动攻势，那么，北伐军能够战胜孙传芳吗？这是当时许多人十分关注的大事。
就在孙传芳调兵遣将之时，北伐军乘孙传芳所部尚未展开，兵力未能进入指定地点的机会，以第二、第三两军由湖南的醴陵、茶陵向萍乡、莲花进攻；第一军一部、第六军由浏阳、平江向铜鼓、修水进攻。以第三军军长朱培德为攻赣总指挥。
战争从九月六日开始，江西宣慰使方本仁随军前进，他的旧部赣西镇守使唐福山不战而退，因此，北伐军于六日占领萍乡，七日占领安源，十二日占领袁州。第六军及第一军第一师七日占领修水，十日占领武宁。此后，在修水、武宁间与孙传芳军第四师谢鸿勋部展开拉锯战。赣南方面，第二军的另一部由南雄进攻赣州，赖世璜举兵内应，拿下赣州后被委任为北伐军独立第一师师长。由此，赣南自万安以南，很快为北伐军掌握，此后，江西战争主要在赣西、赣北两个方向进行。
江西境内的战事开始，孙传芳于九月七日致电蒋介石，口气十分强硬，限北伐军于4小时之内撤退回粤，并将湘政还之湘民。可见其气势之大。八日，邓如琢由南昌出发到樟树督师，联合唐福山、张凤歧等部，与北伐军相持于新喻、分宜之间。
十六日，方本仁派参谋长贺守中到吉安，劝告蒋镇臣响应北伐军，但反而被蒋扣留。当晚，方本仁亲自化装后再次到吉安劝降，也被蒋扣留。此时南昌防务空虚，北伐军第六军一部由万载、高安直趋南昌。十九日，南昌城内工人、学生及省府所属警备队乘机响应，南昌城被北伐军占领。
这一变化出乎孙传芳意料之外，他当即电令卢香亭，命令率第二师迅速由南路开抵南昌对岸牛行站。同日，郑俊彦的第十师，也由下游开抵九江。二十一日，孙传芳乘招商局江新轮由南京到九江督战。临行前向送行的人们说：“南军没有什么了不起，我孙馨远可不是吴玉帅，我这次去九江，就是想让南军看看我姓孙的本领。当年关羽温酒斩华雄，我也会很快回到南京来的！”
九月二十二日，孙传芳到达九江，即以江新轮为总司令部，并调海军总司令杨树庄率军舰前来助战。孙的作战计划分为三路：一路由南昌向高安方向追击；一路由修水沿岸的武宁向通山方向进攻；一路由武穴渡江进攻阳新。此时，由于占领南昌的北伐军孤军深入，无力据守，便于二十三日自动退出。二十四日，孙军邓如琢部首先入城，随即闭城抢劫三日，对参加接应北伐军入城的工人、学生展开惨无人道的大屠杀。
与此同时，孙军第五方面军司令陈调元、左路总指挥王普所部，都已到达武穴，并与败退鄂东的湘军叶开鑫、粤军马济、鲁军马登赢旅会合。九月二十六日，海军掩护马旅渡江窜扰黄石港、石灰窑、大冶一带，谢鸿勋师则由修水、武宁越过幕阜山直趋通山、崇阳。这是孙传芳所拟的迂回作战，多路突破战术，目的在于一面在咸宁、蒲芹之间截断粤汉路交通；一面两路会师，去解武昌之围。
为了在江西战场一举击败北伐军，孙传芳还联手吴佩孚残部，由武胜关发动反攻，并勾结川军杨森，以及鄂西吴军由宜昌、沙市顺流而下，分兵进攻武汉、岳州，同时又用无线电，指使刘玉春坚守武昌待援。
十月一日，孙军第五方面军占领阳新、鄂城。同一时期，第一、第二方面军也在高安、樟树两线，与北伐军展开激战。
这是江西战场打得最紧张的时期。由于北伐军在两湖战场上进展太快，所占地区太广。同时又在江西开辟了第二战场，兵力不够分配，而对鄂西、鄂东一带依附吴佩孚的武装力量，还来不得及加以肃清，留下了许多隐患。因此，孙传芳“剪断长绳”的作战计划，还是很厉害的。但是，孙没有充分估计到，山地作战是南方军队的特长，幕阜山脉延亘赣、鄂、湘三省边境，长达数百里。孙军能够由南而北越过这一边，南军又何倘不能由北而南超过那一边呢？
正当孙军两路攻入鄂东之时，从阳新退出的国民革命军第七军在李宗仁的率领下，也翻过幕阜山，赶往修水、武宁之间，会合第六军进攻孙军。十月一日，孙传芳的爱将第四师师长谢鸿勋，在武宁中弹受重伤后身亡，致使所部混乱，北伐军乘机向南浔路上的孙军发起猛烈进攻。
这一形势引起了赣北孙军的极大混乱。孙传芳急忙把南昌、九江和进入阳新、大冶的兵力全部调来增援德安。因此，原来计划偷袭武昌，切断粤汉铁路的方案只得停了下来。
从十月三日到五日，德安两度易手，战争激烈程度超过汀泗桥争夺战。孙军第八混成旅旅长颜景崇团，因夺回德安而被提升为第六方面军总司令。邓如琢因指挥作战不力被孙传芳免职，改派第一0师师长郑俊彦继任江西总司令，岳思寅继任中央军第一师师长。
李宗仁所率第七军越过幕阜山，突然向孙军南浔路突击的作战行动，尤其是第七军的英勇善战，使整个战局发生了重大变化。打乱了孙传芳的全盘计划。
在此期间，赣南战场也起了变化。九月二十六日，归顺北伐军的赖世璜由赣州出兵占领吉安，蒋镇臣师向南昌退却，方本仁乘机脱险，赖世璜被提升为国民革命军第一四军军长。十月八日，北伐军第一、第二、第三军由高安进至生米街、莲塘一线，对南昌展开了第二次争夺战，守军将抚城门、惠民门、德胜门外房屋付之一炬。孙军为镇压南昌城内人民的反抗活动，再次疯狂屠杀进步工人和学生，被害者达1000余人。孙传芳又将卢香亭的第二师和郑俊彦的第十师调往南昌增援。北伐军也因调整兵力，停止进攻南昌。赣北战场进入暂时的对峙状态。
正在两军在江西战场相持不下的关键时刻，战场之外接连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武昌城被攻破。武昌守城部队共有1万余人，由警备总司令刘玉春负责，其中刘的直属部队仅000人左右，其他有宋大霈、孙建业、吴俊卿、贺兑廷等部，因系不统一，军心离散，刘玉春不但要负责主持守城任务，还要抽调力量，监视这些动摇不定的杂牌部队。
此时，武昌城内居民有10万余人，其中外国侨民6人，在困守期间，米店被军队封存，居民饿死者达000余人，染病而死者更多。武汉各界，几度要求守城的吴军放老百姓出城，但守军以居民的生命做抵押，不肯放行。九月十七日，北伐军用飞机散发传单，劝告武昌军民迅速自决。十八日，又限守城军于4小时内投降，否则将用大炮攻城。攻城部队为第四军，攻城总司令邓演达准备集中火力攻打通湘门。这时，企图保全实力，固守待援的刘玉春决定用缓兵之计，派武昌文华大学主办人，美国侨民孟良佐和韦格非两人缒城而下，与北伐军接洽，要求推迟攻城日期。随后守军屡次企图弃城突围而走，均未得逞。从十月三日到六日，在北伐军和守军双方同意下，守军开放汉阳门，放出妇孺老幼近4万人。由于出城时拥挤，不少人被践踏或落水而死。
孙传芳袭击武汉的计划破产，八日，守军表示愿意无条件投降，约定九日上午10时，出城开到青山听候点验改编，移驻葛店、鄂城一带。下午1时后北伐军入城接防。可是十月九日上午，吴军在汉阳门外扣留了几只铁驳船，而守城军也未按照指定时间开城，北伐军怀疑吴军企图乘船逃走，随即向武昌城开炮轰击。到十日凌晨1时，与北伐军事先有约的豫军贺兑亭团，悄悄打开中和门、保安门，以迎接北伐军入城。随后，城内各军纷纷缴械投降，刘玉春被北伐军擒获。鄂督陈嘉镆割须易服隐藏起来，十一日在缒城潜逃时被捕。
二是紧接武昌城破，杭州发生夏超兵变。夏超是浙江省青田人，时任浙江省长，在浙江军警界有较深的根基。一九二四年九月，就是由于夏超为内应，孙传芳才得以兵不血刃赶跑奉军，取得浙江地盘。其后孙的势力向江苏发展，却还霸占着浙江，由此引起了浙江地方军人与北洋军阀之间的矛盾。而夏超也不满足于省长的地位，有掌握军政大权于一身的野心。所以，当孙军在江西作战不利之时，夏超秘密联络地方派军人，拟将驻防徐州的陈仪浙军第一师，以及在江西协助孙军作战的浙军第三师周凤歧部调回浙江，与孙脱离关系，宣布浙江自治。在这一计划酝酿时，周师驻南京的一个团首先开回浙江。十月十五日，浙江地方派军人政客张载扬、褚辅成等人召开秘密会议，决定以浙江保境息民为由，召回驻外浙军，并以省议会及浙江各团体名义，电请孙传芳允许浙军回浙。在此背景下，十六日，夏超将所属警备队开往嘉善、松江一带布防，并拆毁了莘庄、新桥之间的一段铁路，以阻止上海孙军进攻。同时，杭州孙军的营区也被警备队包围，随后被解散。
浙江事件发生之时，孙传芳正忙于应付江西战事，来不及集中力量解决浙江，只得用缓兵之计，表面赞成浙军回浙，暗中却调南京卫戍部队司令孟昭月率领第八师，及所属第一五旅宋梅村部、驻防镇江的第七六混成旅李宝章部，开驻龙华、松江，令其暂守江苏境界，待孙军主力回师。
孙传芳布置就绪，即于十月二十日开始进攻嘉善。二十一日，夏超到嘉善准备抵抗，警备队缺乏战斗经验，孙军轻易占领了嘉兴、硖石、长兴等地，前锋进抵临平。二十二日，夏将省长印信交与张载扬，带着十余名亲信，化装成便衣向余杭退却。二十三日，孙军进军杭州之际，在余杭公路上发现便衣数十人，双方开枪互击，夏超中弹毙命。
浙江事件平息后，孙传芳采取分化浙江地方派的政策，派陈仪继任浙江省长，但所属浙军第一师仍须留驻徐州。陈仪所兼徐州防务总司令一职也不许解除。十月二十九日，陈仪由徐州回到杭州接任有名无实的省长，实际上浙江仍然处于孙传芳的控制之下。但经过这次政变，孙对浙江地方派的疑忌更重，地方派与孙军的矛盾更加尖锐。北洋军在浙江的统治地位，已经不可能长期保持下去了。
武昌的失陷和浙江的政变，使孙传芳备受打击。孙传芳所部随即在江西战场转为守势，开始将主力集中向鄂东方面发动攻势，企图一鼓而下武汉，继而再克岳州、长沙，把北伐军从湘、鄂、赣三省全部驱逐出去。但对于这个计划，孙传芳自己也感到兵力不足，他把希望寄托在鄂西吴佩孚残部与川军联合进攻武汉的一着棋上。
十月下旬，吴军卢金山、于学忠等部，击退了进攻荆、沙的北伐军袁祖铭部，占领了公安、石首；与此同时，杨森所部川军由监利向新堤攻击前进；鄂北张联升部也由襄樊南进。而此时在鄂东的北伐军，仅有第八军和由刘佐龙部改编的第一五军各一部，兵力单薄。因此，陈调元、叶开鑫等部在鄂东北一带颇为活跃，等待与鄂西川军、吴军联合起来，三面向武汉发动大规模的攻势作战。
此时，北伐军在江西战场上，第二、第六军收复了赣南、赣西大部分地区；第七军在赣北给孙军以沉重的打击。
武昌攻克后，以叶挺第二四师（由独立团扩编）为骨干的第四军，从武汉被调到赣北，同时独立第二师贺耀祖部也从湘北调到赣北。于是，北伐军又一次展开了对赣北南浔路的争夺战。十一月四日，北伐军占领马回岭，截断了南浔路的交通。孙传芳已于是日乘江新轮来到武穴，准备亲自主持发动对武汉的强大攻势，得到以上消息后，当晚即匆忙驶回湖口。
此时孙军卢香亭部在涂家埠，郑俊彦部在南昌，浙军周凤歧师在湖口，都陷入极大的混乱状态。十一月十五日，九江形势也趋紧张，日本和英、美等国军舰水兵纷纷登陆，租界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交通。当天，孙传芳十分狼狈地改乘决川舰由九江下驶，六日返抵南京。孙传芳离开南京还不到一个月，果然“很快就回来了”。但是这位以关羽自喻的山东大汉，却没有温酒斩华雄，而是败走麦城。他下船后虽然宣布了五省戒严的命令，并表示与北伐军决战到底的决心，但他实际上已经丧失了继续作战的勇气。
由于主将首先逃走，江西孙军全线兵败如山倒，卢香亭第二师取道秋浦、贵池、大通退回南京；郑俊彦部第十师取道饶州、景德镇、常州退往江浦；周凤歧部浙军第三师取道贵池、芜湖、镇江转道由沪宁路退回杭州；第五方面军陈调元部退回安庆；王普部退回芜湖；叶开鑫、马济等部退驻宿松、太湖一带。
由于孙传芳部撤退，会攻武汉的计划也就没法进行了。
北伐军则兵不血刃，于十一月六日占领九江，八日占领湖口、马当等地。
南昌又成为一座孤城，守军唐福山、岳思寅、张凤歧等部，在北伐军的围困下，要求方本仁前来收编才能投降。此时的北伐军攻势正盛，不想和守军纠缠，便命令他们开往永和门外的七星街听候改编。但守军犹豫不决，因此，北伐军于八日攻入城内，守军万余人全部被俘。十日，南昌人民请愿，要求将这些历年来纵兵殃民，无恶不作的军阀交付人民公审。民众的要求，取得了北伐军的同意，于是人民群众在唐、张二人背上各插纸旗一面，上写“纵兵殃民”。绑在石狮子上任人参观。又将岳思寅及兵站司令侯全本二人，押往城内外游街示众，人人拍手称快。后来张凤歧、岳思寅、唐福山、侯全本，被审判委员会判处死刑，在一九二七年一月十一日于南昌执行枪决。
同一时期，孙传芳所指望的鄂西“友军”，开始时确有进展，十一月四日，吴军第二六师于学忠部占领仙桃，六日占领汉川；川军杨森部六日占领新堤；鄂北张联升军也于七日占领京山。
可是，孙军却不来和这几路“友军”会师武汉，反而先抽脚跑掉，害得这几路友军慌忙后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