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我的宝贝，再见。”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这样奇怪的声音，我很想记起这是场什么梦，却在睡意朦胧里不愿醒来。翻了个身，只觉得全身酸痛头痛欲裂，才回想起昨夜商誉勋炙热的温度，淋浴房里，地上，浴缸里，洗脸台上，直到最后渐渐失去了意识。
喉咙跟火烧一样，我伸手探了探，床上没有人，只得不情愿地睁开眼起床去倒水。昏昏沉沉坐起身来，看到我昨天落在车上的包包好好地摆在茶几上，下面还压着一个公文袋，袋子上写着“小熙亲启”。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在心里蔓延，我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东西，是几张纸。
“小熙，昨晚你说要我用爱你的心去体谅你和商柏言，我也这样做了。我自问这几年已经尽力了，可惜留住你的人却留不住你的心，那就不必再浪费彼此的时间和幸福了。宝贝，其实我不喜欢看你对我勉强微笑的样子，我不喜欢看你眼底不时流露出的悲凉，我不喜欢我们努力经营的感情只要他一出现就会立刻化为灰烬。小熙，你将会有你生命中最爱的人陪你度过余生，那么请原谅，我也必须带走我生命里的挚宝，再见了，珍重。 Cyril”
Cyril，这是我们初识时他用的名字。那时的我，还跟沈濯惊叹世界上怎么会有生的如此完美的人物，还说以后谁嫁给他一定会很幸福。商誉勋，你用回这个名字是想告诉我，你也是最怀念，我们初见的时候吗？那场在绚丽春光里淡淡惊艳的邂逅。
头一阵晕眩，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手中的纸落了地。泪眼迷蒙间，我看到下面一张纸上签着商誉勋的名字，我知道那一定是离婚协议书。还记得结婚登记的过程很快，快的我还没感受自己的心痛就结束了。商誉勋握着我的手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可以给欢欢一个真正的家了。他眼眸里复杂的幸福，是那场仓促的梦里唯一的记忆。
我连忙拿出手机打他的电话，“Hou did I fall in love with you?What can I do to make you *ile?”耳畔只有他的来电铃声空响着，泪簌簌落下，从未觉得这首歌原来这么悲伤，这恐怕也是他的心声吧。我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衣柜前打开，里面商誉勋和欢欢的东西都没了。他们走的这么彻底，偌大的房间，连丝毫他们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商誉勋，你不知道我已经拒绝商柏言了吗，你不知道在他和你们之间，我选择了你们吗？！也许，他们还没走远，也许还来得及，我转念一想，连忙追出去。
寂静的庭院里弥漫着清晨的迷雾，放眼望去空荡荡的，只有结了层白霜的草坪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车痕消失在大门拐角处，心念顿灰。我赤着脚沿着车痕往前走，一步一步冰冷又刺心，走到大门口看到路上湿湿的，连曾有的痕迹也看不见了。若自此以后就如这般断了音讯，欢欢，你也是我生命里的挚宝啊，没有你我又该怎么活下去……
我坐在落地窗前的榻榻米上，望着窗外烟光、日影、露气浮动于疏枝密叶之间，朦朦笼罩着冬日的寒意。商柏言走来在玉白色茶几上放下杯热腾腾的蜂蜜柚子茶，盘腿坐在对面。他低着头，宽厚的手拢上我的手，湿湿的，暖暖的，过了好久才微弱地问道，“淳熙，在我身边你无法觉得幸福了，是吗？”
我淡淡愕然，转眼看他，他的眼中尽是我不敢凝视的目光，点点深情，滴滴沉醉。还记得那日幽幽转醒时，商柏言就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熙儿，你终于醒了，感觉好点了吗？”刹那间连眼底都盛开了他温柔的目光和宠溺的笑，无由地落出泪来。醒来后才知道自己发高烧昏倒在商家的大门口上，是商柏言把我抱回来，请医生打了针。明明烧已经退了，可竟就是觉得无力再站起来，成天成天睡死在床上，不想清醒。商柏言一如往昔默默地陪在我身边，有时硬是抱起我坐在窗前看风景，靠在他的怀抱里格外柔软。每次看着他在晚阳苑的房间里走动，眼里都会泛起灼灼的酸意。房子曾经换过主人，里面所有的装修和摆设却都和以前一模一样。看的出来，这个男人是多么用心地在呵护着我们曾经的梦。越是这样，越是有更多的不舍，心里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这次在他身边，亦不会是久留。
我淡淡道，“商柏言，你不该来找我，你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相见争如不见’吗？这才是对我们最好的状态。而且那天，我已经说得那么清楚。”
他苦笑，“有时我也真希望自己没有那么了解你。可你说那些话的时候，眼里明明流露那么浓的不舍和痛苦，这样的神情我太熟悉了，你要我怎么骗过自己？”
我无言以对，只是相视一笑。
“淳熙，你闭上眼睛，我有些话想告诉你，但你看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闭上眼，他松了一只手，细细抚摸着我的额角，再是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最后印上浅浅一吻。“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才20岁，我23岁，那时的我们青涩幼稚得我现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直以来你都很善良、隐忍，哪怕再不高兴也不会冲人发脾气，可是你又很倔强，倔强的让人更生气。还记得你21岁生日那晚冒着大雪都要回去，我最终还是忍不住跑出去追你，那时我就知道我已经爱你爱得无法自拔了。可我是商柏言啊，我不能让自己沦陷在一个女人这里，我不知道是不是那时的错，将要用尽我一生的时间去弥补和悔悟。熙儿，我已经不能再痛苦了，在我心里你就像那雪一样，一年有那么几次我可以看见你，不下的时候，我可以闭上眼想象你。伸手我可以触碰到你，可当你飞入我掌心我想把你握紧的时候，你就化了，不见了。淳熙，告诉我，要怎么样我才可以真正抓住你？！”他哽咽了，紧握着我的手微微颤抖，“每次你痛苦难过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的是我，每次你绝望到站不起来的时候，陪在你身边撑下去的还是我。有时候，真希望你一直这么无力下去，那你就不会有力气再离开我。淳熙，我一直在等你啊，你对我的爱明明也还那么浓烈，为什么你就不能自私一次，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一次？”
睁开眼时他已经不在了，只有面前的蜂蜜柚子茶还氤氲着缠绵的热气，我不知道他是要给我时间冷静还是无法立刻面对我。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酸酸甜甜间，一滴泪落入杯中，激起小小的涟漪。“亲爱的，你不知道吗，雪是不能有温度的。一旦心动了，温暖了，就要化了。你是我爱的最深的人，所以我才化的这么彻底。”我喃喃自语道，悲伤无尽蔓延，趴在茶几上痛苦地啜泣起来。滚烫的泪水浸湿了眼眶，骨子里却透出阵阵止不住的寒意，商柏言，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淳熙了，我也有我融入血液里的牵挂。离开欢欢这几天，我的心里就像有了很大一片空白，是世界上任何东西也填补不了的。
“亲爱的，很高兴还能听到你这样一句话，我是你爱的最深的人。”好像做梦一般，一双手从身后揽住我，那般呵护疼惜的动作，贴着我在我耳边柔声呢喃，“熙儿，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就这样错过一辈子，你真的甘心吗？虽然我们最终都会死去，但是多和你在一起一天，多看着你一天也是好的。当初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可是还有将来啊。将来还很长，我真的不能没有你，熙儿。”
我哭着握上商柏言的手，他立刻和我十指相扣，更紧地抱住我。他转过我，静暖的阳光下眼中是如一潭春池般深不见底的情，温柔又热情地吻上我。我在他的爱中慢慢融化，黏腻的呼吸间流淌着缠绵的幸福，只希望这样拥有彼此，便是永久。
在商柏言的怀里醒来时已是黄昏，灰暗的天空中偶见几丝淡金色的云霞，落落挥洒着将逝的夕光。我轻翻了个身抱上他的腰，看了看他安心地闭上眼，忽然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商柏言噗嗤一声笑了。“小东西饿了啊？那就快点伺候我起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他看着我一味痴笑，我也笑了，原本提起准备打他的手不自主的拉起他伸过的手。
车子开了二十来分钟，停在市中心繁华路段的一家店门口，从外面看进去已是灯火通明，座无虚席了。“拾熙阁”，我念道，诧异地看着他。
商柏言笑着握上我的手说，“开这家店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还有幸，能重新拾起失去的那一瓣熙光？现在她已经在我手里了，我觉得很温暖。”
我笑笑，“我早就知道这家店了，拾熙阁。大概半年前有一次无意间在商誉勋的文件里看到这店名，觉得很喜欢刚想多看几眼就被他收掉了，只说是在国内的一项投资项目，我也没有在意，原来你们一直都在调查对方。”
“都是为了你啊”，他含笑的语气里透着几分认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这场仗里谁走错一步，谁就会后悔终身。”
我一愣，那现在后悔终身的，是商誉勋吗？出神间，商柏言打开车门牵过我下了车，店里早有人远远地看到迎上来，“商先生，小姐好。”
餐厅的风格很别致，欧洲皇室的高贵，上海餐馆的小风情，和几分中国的古意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客人满座但都低低谈笑着，热闹而不嘈杂。商柏言点了点头，“收拾一下那个位子，今晚我们坐那儿，把所有特色菜都上上来。”
“商柏言，原来你在外人面前这么道貌岸然的啊！”我笑他，他也笑着在我腰间轻轻地拧了一下。我握住他的手又问，“为什么刚才那人听到你说坐那个位子表情有些惊讶？”
“因为那个位子我从来没有带人坐过。那是店里视线最好的位子，但平日里就算客人再多我也不会订出去，只有想你的时候一个人在那里吃吃饭，好像你陪着我一样。”说着我们入了座，是一个小包厢，一扇古典的雕花刻镂木门，安静地隔离了外界。
我看着玫瑰铁艺灯里的浮游的烛火，“没想到才两三年，你已经做到了这么多。”
“是我们”，他改正道，“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帮我一起做到的，不是想着你我早已经没有任何动力了。我希望你回来的时候，会喜欢我们的家。”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默默感动着，他在这场爱里的付出，绝对超过我太多。菜上的很快，一道道都是我以前最爱吃的，没想到他竟拿来做特色菜。饭后服务生又推上来一个生日蛋糕，看着上面燃着的31岁的生日蜡烛，我笑了，“人们都说30岁后的女人讨厌过生日，你不知道吗？你还让他们点好蜡烛在餐厅推着走，是怕别人不知道我有多老啊。”
商柏言含笑睨了我一眼，“说什么傻话呢，你注定是要和我一起慢慢变老的，你老我更老，谁也不嫌谁，管别人干什么。你生日的时候还在生病也没有帮你过，今天就当是补过吧，熙儿，生日快乐。”他从一旁的大衣兜里摸出一份扎着精致蝴蝶结的小盒子，“还有你的生日礼物，先许愿吹蜡烛，再拆礼物。”
我笑着闭上眼，许愿的词刚在心里默念到一半，只听得外面噼里啪啦一阵巨响，吓得我连忙睁开眼睛。“出什么事了？”我紧张地问道，餐厅里已是嘈杂不堪。
“没事的，可能只是有人闹事而已。”商柏言也不忙，数秒后立刻有人前来报告，“商先生，有一位女客人喝醉了掀了桌子。”
他冷冷一笑，“这种事还要来问我吗？让她赔钱再把她赶出去，要实在醉的不省人事的话就让她先在办公室里醒醒酒，等她清醒了再说。”
“可是，她手里拿着摔破的酒杯在发疯，我们近不了身，我看还是先报警吧。”
商柏言犹疑了一下，我从木门的镂空处看出去，一个女人烂醉地靠在椅子上拿着酒瓶仰头喝着酒，喝了几口又猛的朝地上摔去，逼得围在她身边的服务员后退了几步。“是许晗歆！”
商柏言立即沉下脸怒气冲冲地走出去，“等警察来，我这里恐怕就要被这个疯子砸光了！”
我跟着商柏言出去，许晗歆看到我们似乎又清醒了几分，笑着站起身来踉跄了几步扶着桌子，“你们啊，过得很惬意嘛，还来情调这么好的地方烛光晚餐。是不是被我打断了，那真是不好意思，你们可以换地继续亲热。”
商柏言忍气劝道，“你把手里的酒杯放下，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
许晗歆不屑一笑，“说，我有什么好和你们说的？一个抢占弟妻，一个抛夫弃女，我会有什么话和你们这对奸夫*说呢？”
“你给我闭嘴！”商柏言冲上去捏住她的手腕，“别在我这里发疯，我没那么好的耐心应付你。”
许晗歆挣了几下挣不开急道，“你放开我！我肚子里可是怀着你亲弟弟呢，伤到我我怕等你爸醒来你没法交代。”
“你说什么？！”我们都震惊地看着她，她得意地笑了，醉红的笑里却掩不住浓浓的悲痛。商柏言再用了几分力，许晗歆一阵吃痛，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立马把她连拖带拉地弄了出去。走到门口商柏言停下低声嘱咐了身旁的人一句，“今晚这顿餐费五折，酒水全免。还有，查看一下录像，看看刚才有没有人把那段拍下来的，要解决好，知道吗？”
那人点头离开，商柏言把许晗歆拉到马路上，又对我说道，“熙儿，你先回去穿件衣服，外面冷，你的病才刚好。”
“你走了，今天的对话对你来说又会成为一个秘密。”许晗歆看着我冷冷笑道，“就像当初我和他联合起来骗你说沈濯死了一样。”
“够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需要你再提起！许晗歆，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你快走吧，何必在这儿丢人现眼？”
“呵，是你们比我更丢不起这个人吧。於淳熙，跟不爱的男人生的孩子，果然很容易丢下。我也真希望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去死，没想到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会让我怀上，想起来就觉得恶心。顺便告诉你一句，商誉勋已经张罗着给你们的女儿找后妈了，贝珃当初被商誉勋气的随便找个人结婚了，如今也离了婚有个儿子，比你的女儿还小，现在两个破碎的家庭正准备重组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呢。这样也好，你可以安心地和商柏言在一起了，你们都各得其所，很好，很好。”她的声音哽咽了，到最后竟弱不可闻。商柏言搂上我的肩朝车子走去，只听她在身后微弱地问道，“於淳熙，可以告诉我沈濯在哪里吗，我想再见他一面，我还有些话，都来不及告诉他。”
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我不知道，自从三年前的那次分别，我没有再见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他。”
车子开了，我在倒车镜里看到许晗歆蹲在大马路上崩溃地哭着，瘦弱的肩膀在寒冷的冬夜里异常萧瑟。突然也一阵泪涌上来，越擦越多，商柏言没有说话，只默默点起了一根烟。
回到晚阳苑，商柏言连灯也不开径直坐到沙发上，又点了一支烟，微弱的火光映衬着他沉郁的脸。沉默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无力的有些冷漠，“你知道无论开什么条件商誉勋都不会把欢欢给你的，而且就算打官司也不可能会赢。知道别人要给你女儿当后妈舍不得了是吗？现在，你是准备回去了吗？”
我苦笑，“现在的我，终于清楚地体会到沈濯当初的心情。他说慕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所以那时候他拼了命也要留住我们。生欢欢的时候我落水受了寒，又是早产，医生说我身体损伤太大，很难会再怀上孩子，现在欢欢也是我的唯一了。商柏言，你一直说想要和我有个孩子，可这个愿望不会再实现了。”
“淳熙，”他静静打断我，“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这辈子我只要有个你就很满足了，不要用那样的借口来推却我。这些年，找你，等你，爱你，我的日子里全部都是你，我做的每一件事也只是为了你。渐渐地，我好像有些累了，我再也经不起你来来回回在我生命里折腾了，淳熙。这一次你要是再离开我的话，我不会再等你了，真的，熙儿，我不会再等你了。我知道因为欢欢是个孩子，你们都疼她。算了，不说了，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他灭了烟起身回房关上了门，我站在原地看着余烟散去，霎时有泪如倾。
次日，空中阳光耀眼，湛蓝万里无云，是回国这些天来天气最好的。商柏言出房门的时候我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我等你很久了，你整整睡了一个上午。”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低头从我身旁走过。
“商柏言，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他神色一凉，慢慢踱到我身边看着窗外，不坐下，也不说话。我递给他一个文件袋，“帮我寄了吧。”
他询问地看着我，我示意他打开。文件突然落了一地，他蹲下搂着我的肩激动地问道，“熙儿，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你真的这么决定了？！”
我抚着他的脸含泪笑道，“昨晚你说因为欢欢是个孩子我们都疼她，我知道你是在说没有人疼你，是在埋怨连我也不疼你，那这样，算是疼你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