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哥，想不到是吧？”罗杰划着一根火柴给小满点烟，“我知道用别的办法请不动你，只好这样了。来吧，有什么事情咱们先谈谈。”“那就先谈谈……”小满知道自己走不了了，罗杰既然敢于这样直接跟自己交底，肯定做了充分的准备，抖擞一下精神，推开罗杰的手，自己点上烟，慢慢把枪掏出来放到茶几上，冲罗杰一笑，“既然这样，我也跟你们说实话，我来找广维，有一笔账要跟他算算。现在看来我失算了。这样吧，我的枪在这儿，上面有我的指纹，你杀了我，因为我持枪私闯民宅，你杀我那是正当防卫。你们谁来动手？”

“小满你又说胡话了……”天林拿起小满的枪，卸下弹夹，一颗一颗地往外拆子弹，“要杀你很简单，不至于动这么大的脑子。”

“是不是要等广维过来亲自动手？”看着天林拿着自己的枪那种蔑视的表情，小满突然觉得自己受了极大的污辱。

“你以为广维跟你和小军一样没有‘抻头’？他为什么要杀你，你跟他有杀父之仇吗？”

“少他妈跟我耍嘴皮子！”羞愤的感觉让小满的头发都竖起来了，“痛快点儿，杀人还是要我点儿什么？”

“不要一口一个‘杀’字好不好？”天林将弹夹里最后一颗子弹留在了里面，装到枪身，递给了小满，“要不你杀我？”

“你不值得我杀……”小满把枪拍到桌子上，冷眼看着天林，“你是个小心眼儿，是不是想起上次那事儿来了？”

“那事儿我是忘不了的。小杰，他不杀我，哈哈……要不你再刺激刺激他？满哥只要一受刺激就会发毛。”

“满哥，想听吗？”罗杰划一根火柴，拿过小满手里刚刚碾灭了的烟，点上，重新递给了小满，“是这样，神经病医院里确实有个叫周兵的，可是人家是个老医生，我才多大？你安排小喜去那儿打听他的事情我知道，后来钱广又过来刺探，当天就被我看出来了……哈，满哥的脑子是不是还停留在原始社会？钱广是个什么样的人，凡是在社会上混的，谁不知道？他经不住三拳两脚也经不住万儿八千的银子……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听着啊，本人毕业于政法大学，正在读研，闲来无事过来帮帮我哥……”

“滚你妈的！”小满一把抓起手枪，在罗杰的眼前一晃，掉转枪口指向了天林，“你以为我不敢杀人是吧？”

“你敢，没人说你不敢呀……”天林的脸色一黄，立马恢复正常，“你会当着你儿子的面儿杀我不？”

“什么？”小满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你再说一遍！”

“满嫂——”罗杰站起来，脸朝向楼梯，一下一下地拍巴掌，“小满哥来了，下来吃饭啦！”

“天林，我不会放过你……”小满迅速将枪掖到裤腰里，机械地站了起来。

楼梯口出现了小凤。身材高大，面目清秀的广维笑眯眯地站在小凤的旁边，手里牵着一拽一拽想要往小满这边跑的天赐。

小满迅速调整一下表情，张开胳膊逗引天赐：“儿子，过来，爸爸知道你在这儿……”鼻子蓦然一酸，眼前一下子模糊了。

广维抱起天赐，拉着一脸纯净的小凤往下走：“小满你这个当爸爸的可真不怎么样，天赐都来了一个多小时了，哈哈哈。”

小满故作夸张地张大了嘴巴：“是吗？都怨我……小凤，是谁接你们过来的？”

小凤嗔怪地瞪了小满一眼：“要聚会你也不提前说一声。还有谁，钱师傅和天林哥呗。人家等你好长时间了。”

小满的心又是一堵，我太大意了，曾经有一次回家时没有顾忌钱广在后面跟着。钱广，只要我能活着出去，你就不要活了……

“还愣着干什么？”广维把天赐举到了半空，“快来接着咱儿子呀！”

“儿子，我来了……”小满搓一把眼皮，疾步冲到楼梯口，一把抢过了天赐，“儿子，想爸爸吗？”

“想，爸爸……”天赐小鸟一样地把头钻进小满的怀里，一蹭一蹭地摩擦小满的胸口。

“这是你家？”小满抱紧天赐，抬头问拉着小凤下楼的广维。

“嗯嗯，”广维模棱两可地笑了笑，顺手将小凤的手递给了小满，“这儿给人的感觉还不错吧？”

“不错……”小满一手拉着小凤一手抱紧天赐，心就像针扎一般难受，“谢谢你啊。”

“跟我客气什么？”广维坐到北边的那个大沙发上，抓起一双筷子戳了戳茶几，“你来晚了，菜都凉了。”

“军哥怎么没来？”小凤坐到小满的身边问。

“他去深圳了……”

“胡说，”小凤剜了小满一眼，“罗哥说他得了肺炎，今天刚出院……”

“哦，对了，他刚出院不方便出门，”小满胡乱摇了摇手，“反正他明天要去深圳……广维，你的消息真灵通啊。”

“一般情况吧，”广维笑了笑，冲罗杰一点头，“别光傻笑，招呼哥哥嫂子吃饭呀。”

“小杰那是想请满哥先致个辞呢。”天林惬意地一笑。

“那就请小满先说两句？”

“好……”小满将天赐挪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咳嗽一声，笑道，“感谢广维哥和天林哥给我们一家三口提供了一个聚会的机会……别笑啊广维哥，你是知道的，我们一家三口聚少离多，因为我工作太忙……”抓起眼前的一杯酒，左右一晃，“所以，我先干为敬！”一口酒下去，小满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趁机流了出来，胸口就像戳了一把钝刀，麻木地疼痛。这一刻，小满的脑子是空的，恍惚有乱草在里面疯长。广维拿起酒，学小满的样子跟着一晃：“小满哥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来，大家干杯，为了我们的友谊！”

大家把酒喝了。小满这才发现，楼梯口站了七八个身穿黑色西装的汉子。

敢情广维很能说，甚至有点儿话痨的意思，喝着酒，天南地北地说一些社会新闻，说一些自己的往事，别人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有那么一刻，小满甚至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广维是个知识和阅历都跟丰富的人，心眼儿也不错，可以成为好兄弟。

天赐在小满的大腿上睡着了，小满趁机对小凤说，儿子睡了，你抱他上楼，我们说几句话咱们就走。

小凤说声“少喝点儿啊”，小心翼翼地抱着天赐走上楼梯。

“小满，我这样做的苦衷希望你能理解。”广维伸长胳膊给小满点上他一直叼在嘴角的一根烟，“别的我就不说了。”

“我理解……”小满闷闷地抽了两口烟，“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你想‘办’我有的是机会。”

“别的机会在别人身上可能有，在你的身上没有。我用这种方式跟你见面是因为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说，我听着。”

“一，大伟不是我杀的。”

“二呢？”

“二，小军受伤，也不是我干的……你是知道的，我手下的兄弟没有我的指派，谁也不敢自作主张。”见小满直盯着自己的眼睛不说话，广维淡然一笑，“先说大伟那事儿啊，呵，我的枪在许江死的那天就掉了。怎么掉的你应该知道……大伟开枪打我，我摔倒了……至于这把枪的下落我不知道，我不敢去打听，也打听不着，这个你应该理解。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无关的人捡走了，一种是被一直潜在暗处的有心人捡走了，但这都只是猜测。我可以透露给你一个消息，我留在现场的弹壳和打进许江肩膀的子弹保存在公安局里，如果经过检验，完全可以知道打大伟的子弹是不是出自那把枪，但是，你们留下那几颗子弹了吗？我敢说，没有。况且，谁能保证那是从同一把枪里打出来的？还有……”

“你不要这么严谨地跟我说这事儿，我听不懂，也没有那个脑子去分析。”

“那就好办了，小满哥是个痛快人，”广维接着笑，“相信我，大伟确实不是我，或者我的手下杀的。”

“大伟不是你杀的，这我相信，”小满将烟头在自己的两根指头间一下一下地捻，“你说小军受伤那事儿不是你干的，我不相信。”

“这个可以理解。”广维的目光阴冷地射向小满，“可是我没有证据证明这不是我干的，这事儿需要时间。”

“时间？你什么意思？”

“我需要把开枪打小军的那两个人找出来，然后顺藤摸瓜，最终找出那个幕后主使。”

“我们说过让你找了吗？”小满忽然感到困惑，难道这事儿真的不是广维干的？

“你们没说，但我必须证明给你们看……当然，这个人你们也应该去找。”

“还有别的事儿吗？”小满脑子里的乱草在疯狂地长，他几乎能够听见那些“噌噌”的声音。

“没了，就这些。”

“你费这么大的工夫‘请’我过来，就是想解释清楚你没有干过前面的两件事情？”

“当然还有……”广维仰脸笑了笑，正色道，“你和小军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这个建议就是，咱们两家互相都退让一步，不要再纠缠下去了，这样下去咱们双方都得不到什么好处。你们应该知道，咱们两股势力只不过是浮在水面上的，依照咱们的脑力，这种状况本不该发生在咱们身上。可是，事情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了……不，应该说是绊绊磕磕地走过来的。我虽然没有坐过牢，可是我的兄弟因为跟着我，几乎没有一个没坐过牢的，这个情况你们都知道，我自己也因为这些事情焦头烂额……这个我就不说了。现在的情况是，有人在背后琢磨咱们，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两个、三个，甚至更多的人。他们巴不得咱们两家拼个你死我活，最好的情况是咱们都死了，他们好乘机上位……”

“你说这么多有意思吗？”小满摇了摇手，“现在我只想知道是谁杀了大伟，是谁打伤了小军。”

“这事儿我解释过。”

“难道大龙死了的那件事情你也解释过？”

“对，很早之前我就亲口对小军解释过，他不听，他杀了野驴。”

“他没有杀人，你说这种话需要证据。”

“很多事情是不能说的，”广维含混地一笑，“好了小满哥，前面我跟你说了不少，你自己回去考虑一下。”

“我可以回去了？”

“小满哥什么话呀，”广维状似冤枉地冲天林和罗杰摊了摊手，“我是请你过来吃饭的呀……没听说请客还有留客的。”

“怎么没有留客的？”天林奸猾地矜了一下鼻子，“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应该留客。”

“天气很好，天气很好啊……”广维欠身从沙发垫子后面摸出一个皮包，轻轻放到茶几上，往小满那边一推，“这是当年你们打了磙子和大磊以后给我的三十万，我一分没动。你拿走，不要误会，这是给小军的。无论怎么说，他受伤了，我们应该表示一下。”

小满稍一迟疑，伸手拿过了那个皮包：“我替小军谢谢你。”

广维又摊了摊手：“你们说，小满哥为什么要这么客气呢？早知道这样，我直接送给小军得了。”

小满阴着脸笑了笑：“他也会跟你客气的。”

广维似乎听出了小满话里的意思，凑近小满的耳朵，小声说：“记住啊小满哥，以后找不到老婆孩子，可以找我。”

小满的心一抽，刚要张嘴，罗杰瞅一眼广维，站起来，冲楼梯上方喊了一声：“嫂子，满哥要带你们回家啦！”

一家三口出门的时候，小满舒一口气，跟广维握了握手，冲天林一笑：“我的账上又多了你一笔。”

没等天林反应，广维拍着天林的肩膀笑道：“你看，小满哥又客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