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小满的几处工地又开始了忙碌。因为搅拌水泥用的膨松剂比较有油水，小满通过大光的关系控制了货源，狠狠地捞了一笔。现在，这一带路上跑着的搅拌车几乎全都是小满通过大光租来的。小满不放心大光，让小春时刻跟着，小春最近很苦恼，也乐得在外面散心。小喜失踪了。小满打他的手机，老是无人接听，打听大波才知道，小喜带着几个兄弟去了威海，因为他妹妹是被一个威海人送去郊区那家歌厅的，他去找他。小满问大波，那个威海人是不是专门做这种生意的？大波说，我们都不知道，只知道小喜在劳教所的时候，那个威海人经常来找小喜他妹妹。

过了几天，小满终于拨通了小喜的电话，没等开口，小喜就说：“我的事儿办好了，是个误会，你不要担心。我年后回去，暂时在这边散散心。”

小满放了心，嘱咐他在外面不要惹事儿，能回来就早点儿回来，肖卫东那边缺人，回来就去肖卫东那儿报到。

几个工程进展顺利，身边的兄弟也都安稳，小满踌躇满志，除了偶尔想起前面的那段窝囊事儿，感觉自己是这一带最牛气的人了，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出了正月，小满打听到海东新区和高科技园区新开辟了不少马路，小满直接出面跟那边的关系联系，没费多少力气就包揽了所有路灯的安装生意，身边比较贴心的兄弟几乎每人把握几处工地，干得热火朝天。敢情这种活儿非常有油水，用小满的话来说就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光挖地沟设电缆和进购材料就能赚一大笔钱。

因为一些资金问题，小满“挂靠”上了郊区一家银行的主任，通过他“拆借”到不少资金，俨然一名巨富。

小军知道了这件事情，打电话给小满，让他“悠”着点儿，小满不以为然：“用国家的钱走自己的路，错不了。”

可是小满没有想到，那位姓杨的主任不长时间就出事儿了，贪污、挪用公款，差点儿牵扯到自己。

小满庆幸之余又自责：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拿他的钱去“挂靠”对自己更有利的那些官儿。

小满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早就有人实施了，比如古大彬，小满比人家落后了不是三年两年的事儿……小满更不知道，广维的万运地产成立了，实力尽管不敢跟孟德龙的亿龙公司相比，但在这座城市的地产行业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去年底，开发区的一块土地要开发住宅区，广维盯上了。这个消息传到了孟德龙的耳朵里，孟德龙根本就没把广维看在眼里，论实力，论各方面的关系，万运地产根本不是亿龙公司的对手。孟德龙知道这块地的开发一定会招标，标王非自己莫属。岂料，原定于开春的招标会提前开始了，没有公开招标，是“选标”，就是说，由政府牵头，选定三家公司竞标，其中就有万运地产，其他的那两家公司属于“陪绑”，广维拿下了这个项目。过后，孟德龙才知道，广维通过小杜，前前后后送出了几百万，这些钱的下落孟德龙心知肚明。

孟德龙曾经把这件事情告诉过小军，小军说，随他去吧，反正我现在对这个行业不感兴趣了。

孟德龙侧面将这事儿捅给了小满，小满置之不理，小满觉得这事儿离自己很远，他现在只想“扒皮”，还没有更深的打算。

孙洪和朱大志有时候会过来跟小满一起喝酒，顺便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小满瞧不起他们，一般会说没有。

闲下来的时候，小满总是回忆年前被广维控制在那间房子时的情景，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如果那天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开枪打了天林或者广维，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后果？小凤会知道，天赐会知道，也许他们会亲眼看见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父亲变成了一头野兽……庆幸之余，小满会想，广维既然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以后这样的事情难免还会发生，我是不是应该跟小凤离婚呢？可是我跟小凤离婚了，天赐怎么办？尽管我可以经常去见他，可是这跟天赐没了爸爸有什么两样？

春天一过，夏天来了，小满的心情变得跟夏天里那些温吞吞的风一样迟钝起来……

很多时候，小满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小军和元庆，尤其想小军，潜意识里，他似乎拿小军当了自己的主心骨，没有小军在身边，小满的心里感觉非常空虚。

小军一直在济南，已经半年没有回来过了……没有小军的日子里，小满总觉得心中有一处空地，麻麻地敞开着。

八月的一天傍晚，小满在微醺之中给小军打电话：“军哥，你回来吧。”

小军好像在看电视，电话那头有嘈杂的音乐声：“想我了？”

小满骂了一声“操”：“你别那么‘药’人好不好？我想让你回来陪我说说话呢。”

小军在嘿嘿地笑：“感到寂寞就去找胡金呀，他那儿有大脸盘子。”

“去你娘的……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再等等吧，”小军停止了笑，“岳武这边出的事儿不小，他跑路了，很多事情我帮他照应着，他这边暂时还离不开我……”顿了片刻，小军又开始笑，“我真不想回去了，咱们那边流氓不是流氓，混子不是混子，大哥也没有大哥，小弟也不是小弟，全他妈一群杂碎，一回去我就感到头疼……昨天胡金给我来过电话，说他拿下了王二的饭店，要让我过去当经理，说要把那儿当成根据地……去他妈的，这小子一脑子尿，都他妈什么年代了，还拿自己当孩子呢……我听他说，广维把咱们以前给他的三十万块钱给你了？正好，这不是我存在岳水那里的几十万还在吗？你把这两部分钱合起来，去找一下全发，让他帮我承包几亩海滩，等我回去我过去养蛤蜊，这世道我算是看透了……”

“军哥，我真没想到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

“变成哪样了？你要是也来济南呆上几天你就知道了，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不想活了就继续混。”

“你还是你吗？你什么时候还怕过这个？”

“当你从鬼门关上走一回你也一样。”

“我没走过？”小满狠狠地吐了叼在嘴上的烟，“你不是这样的人！”

“是不是？”

“是个**毛！”小满一把摔了手机。

“哈哈哈哈，还真有顶着血窟窿往上冲的……”躺在地上的手机里传出小军的笑声，接着就没了声息。小满捡起手机，“喂喂”两声，发现手机摔坏了，扑到床头用座机拨小军的手机号码。小军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沉不住气了吧？摔手机？你很有钱啊……刚才我跟你开玩笑呢。放心，吴某人是不会那么简单就沉底的，我有九条命等着阎王爷来收呢……不过这几天我真的不能回去，岳武出事儿了，他手下的一个兄弟惹了不该惹的人，警察开始大搜捕，他的公司也被查封了……刚才我说的要找全发承包海滩的事儿是真的，我真的想暂时离开咱们那儿一阵……”顿了顿，小军慢条斯理地说，“不知道因为什么，打从大伟死了，我的脑子就有点儿问题，整天胡思乱想，忘事儿……就是健忘症吧？昨天的事情，今天就想不起来了……现在我的腰能直起来了，胸口也不是那么疼了，就是有点儿发麻，这边的兄弟经常笑话我，说我颠三倒四像个老人，哈哈，这也许是真的。你先在那边稳上一阵，等我回去咱们好好商量。”

小满忽然有些伤感，呼出一口浊气，说：“你肯定知道我去年年底跟广维发生的那事儿了。”

小军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我是听说的，不一定准确，我没好意思问你。”

小满说：“这是真的。”

小军继续笑：“我不问你，并不是我真的不好意思问，我是觉得你自己会处理好这事儿。”

“我的脑子比你还乱……”小满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尽管我相信他的话，但是他让我很难堪，一家三口被他控制……”

“以后防备着点儿，这事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想不到广维会是这么下作的一个人。”

“比他下作的人有的是，”小军一笑，“咱们接触的人有几个不下作的？咱们走的路就是一条比较下作的路。”

“是不是？”

“操，学我呢……说点儿正经的吧，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也相信不是广维的人开枪打你的？”

“我说过类似这样的话，”小军一字一顿地说，“在事情还没水落石出之前，谁都不能摆脱嫌疑。”

“这句话等于没说……”小满一咬牙，“我想报仇！”

“杀了广维？”

“我没那样说……该杀的人很多，天林、钱广……”

“抓到钱广了没有？”小军打断了小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