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华追着男子问话，男子并不理会，在前面走得很稳。念华只得换一话题：“壮士，你慢点走，我有些跟不上了。”

“喂，那位壮士，你，你把衣服给了我，你不冷吗？” 男子还是不理会。

念华摸摸肚子，在水里游了半天，这会儿觉出饿了，一饿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壮士，你，你有带吃的没？我一天没吃东西了，我不白吃，我给你钱。”念华把衣服往上提了提，快跑两步，追到男子前面，当着他的面，从耳朵上摘下一只耳环，递给男子。

她在顾家时，因为是新寡的身份，平常的首饰头面都给收了起来，但顾家是大户，她身上还是有几件素银首饰的。当着男子的面摘下耳环，就是想要男子知道，她家付得起酬金，不会小气吝啬；最重要的是，要让他看到，目前她身上没有钱财，免去了男子万一见财起了歹意的念头。

男子冷静地看着她伸过来的手，那手纤细修长，柔美细腻，泡得有些发白的小巧掌心上，躺着一只同样小巧的耳环。好漂亮的一双手，一双没做过活的手。男子在心中作了个评判。

男子略一转身，绕过念华继续向前走去：“还有一刻钟到我家，现在并无吃食。”

念华把耳环抓在手中，继续小跑着：“壮士，村子是在山上吗？我瞧我们是在往山上走了啊，壮士。”

男子被她叫得无可奈何：“我姓萧，名定山，我家在前面山腰，离村子还有半刻钟。”

“萧定山”，念华默念了一遍。“壮士，不，萧定山，我姓周，名……”念华本能地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 礼尚往来嘛，可此地离青州太近，念华担心若是顾清明放出风声要找她，被人知道了她的真名总归不太好。

“我姓周，单名一个‘新’。”男子淡淡一笑，并不信念华所说的话。

念华再接再厉，又跑到男子面前，这回她直接去捞他的手，她把耳环往他大手里一塞，认真的道：“你帮了我，我决不会亏待你的。”

萧定山愣住了。等闲两三个汉子都近不了他的身，可这个一身狼狈的瘦弱小女子竟然随时一捞，就抓住了他的手，而他竟没有躲，任由她抓了。

念华仰头看着他，她想着他收了她的钱财，就应该会应下她的请求。他想的是，这个小女子好大的胆子，而且，她的模样生得很好看。

萧定山回过神，看看念华期盼的眼神，他略一沉思，把耳环收进怀里，沉声答了个“好。”

念华顿时松了口气，当即就笑逐颜开，只笑得眼眉弯弯，她也爽气地说了一个“好”。自觉转到他身后，跟着他往山上走。

不知怎地，萧定山唇角也挂了个浅笑，这个小女子，似乎很是识趣。他调整步伐，想尽早到家。

正想着要到哪里去给她找身干净衣服，再要烧上一碗姜汤，忽听身后传来脚步滑动的声音，紧接着是那女子“哎呀”一声。萧定山飞快一转身，长臂一捞，把即将摔倒的念华拉了过来，这才发现，这个小女子，光着脚，没有穿鞋子。

念华先前忍痛在地上走着，她觉得说也没用，荒郊野外的，也变不出鞋子来。只盼着快些找到一户人家，能换上干净的衣衫鞋袜，吃两口热乎饭菜。刚才一不留神，踩进了一个小坑，光脚一挣，扭得生痛。

萧定山蹲下身来，看了看念华的光脚。小脚丫白嫩秀气，脚趾如姜，脚面上有许多新鲜细小的伤口，红艳得分外的明显。纤巧的脚踝显然是扭伤了，才一会儿功夫，就红肿了起来。

萧定山皱眉。这女子，光脚，受伤，里衣湿透，不能在外面盘旋太久。他看一眼眼泪汪汪，却咬着唇不肯呼痛的小女子，有些心急。抬头一看将落的日头，萧定山沉声道：“周姑娘，太阳下山了，山道崎岖难行，事急从权，如姑娘不弃，萧某愿背姑娘上山。”

念华求知不得，忙大方应道：“如此，多谢了！”

萧定山解下竹筐，扎了马步半蹲着，方便念华爬上背来。念华踮着脚尖趴在萧定山的背上，又怕滑下来，还伸手搂了他的脖子。

萧定山全身一僵，颇不自在的站好，一手提了竹筐，一手用手背托了念华的腿，小心往山腰走去。

萧定山为早点到家，抄了近道。被当作捷径的山道陡峭，萧定山单手托着她，遇到难走的小道，念华的身子难免会往下滑。顾不得男女大防，念华紧紧搂住他。他的后背宽阔厚实，温暖非常，念华紧贴在上面，悄悄地把冻僵的小脚也往他身上缠。

萧定山这一路走得异常辛苦。一具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一阵女子特有的馨香似有似无地冲击着他的坚强。萧定山凝神定气，力图把注意力都放在行路上。

上坡时为防止身上的那个女子趴不稳，他特意弓起身子，把后背尽量放平，可背上那个小人儿却颇为小心，小脚瞪在他身上，竟把身上往上窜了窜，弄得她胸前的两团绵柔紧贴了他的后背，蹭了又蹭。

萧定山被她蹭得颇不自在，只闷头迈着大步。

翻过那道土坡，前面有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路的尽头是一座小小的农家茅房，土墙柴扉，人还没走近，半掩的院门里跳出了一只大黄狗。

大黄狗拚命摇着粗尾，欢喜地冲着萧定山 “汪汪”了两声，又热情洋溢地跟在他腿边磨蹭。

念华对带毛的大只动物有些怯怵，生怕自己的光脚会被大狗叨一口。她更紧地搂了他，借着他的肩膀往上攀，小脚也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躲，还尤不放心地问了一句：“萧定山，你家狗咬人不？”

不等萧定山回答，一个高个儿的妇人出现在门口。萧定山和那妇人打一照面，都是一愣，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萧定山先招呼一句：“秀英，还没回去？”

那个秀英也磕磕绊绊地答道：“回啊，还没回呢。”一双眼睛直往念华身上瞟。

念华怕被萧定山家里人误会，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放她下来。

萧定山看看脚下的小路，路面铺得粗糙，碎石上有许多锋利的尖角，张牙舞爪地四面指着。萧定山把念华往上托了托，大步往院里迈，“秀英，你去找一身你的衣服，先给周姑娘换着。”

“诶”，秀英慌乱地答应一声，等他俩进院以后，忙掩上了院门。念华见那秀英与萧定山年龄相当，试探地问：“这位是嫂子吧？”

萧定山一直走进堂房的椅子旁，才把念华放下来。“那是舍妹。”

念华转转眼睛，看着跟进来的秀英。他们两人除了都身材高大，面目的确有几分相似。念华马上嘴甜地叫了一声“秀英姐。”

秀英嚅嚅地答应了一声，看清了念华身上裹的是萧定山的衣服。秀英忙把萧定山拉到一边：“哥，你不是进山了吗？没去猎物？怎地带了个女子回家？”

“去猎了，东西在筐里，你一会回去，带只山鸡走。”萧定山抬头跟念华招呼一声“你先坐会，我去去就来。”转身往厨房就走。

秀英看看念华，见那女子头发零乱，小脸有些发白，身上虽裹着大哥的粗布棉袄，人却好看得要命。尤其是她从男人身上下来，见了她，不羞不臊，还甜糯地管她叫姐，秀英心头直跳，这么个不知羞耻的女子，不是山上修化成人的狐狸吧？

秀英又迅速看了念华两眼，紧着往厨房去了。

萧定山正在烧水准备熬姜汤，秀英一脸紧张地进来，“哥，这女人哪来的？”

萧定山没想到这会儿会碰上妹妹。秀英婆家离这儿不远，秀英隔三差五会过来帮他收拾房子，洗衣晒被，但从来都是做完就走，从不久留。

“在河边遇到的，她没地儿可去，我先带她回来。”萧定山知道这话说不清楚，言简意赅地交待了两句。

秀英自然不信。她知道她大哥进山猎了东西，有时候会背着猎物去河边，就着河水清理。大哥不畏寒，做完活会在河里洗澡。但在河边洗了这么多次，捡回一个大姑娘，还是头一回。

萧定山低头忙着切姜，“秀英，回去跟你婆婆说一声，让周姑娘去你家住一晚，你带身衣服来给她换，还有，鞋袜也要一套，待收拾好你便带她走。”

“啊？哦。”秀英被她大哥催着回家打招呼，给周姑娘带衣服。

出了大哥的家门，秀英有点明白过来了。大哥肯定没想到她现在还在，说不定那姑娘是大哥特意寻回来的。那周姓女子生得漂亮，又有些没羞没臊，莫不是那种地方来的？

秀英越想越觉得可能。她自己已是两个孩儿的娘了，男女之事已然知晓。大哥已经年过三十了，虽说刚说了亲，现在还是单身一人。一个成年的大男人，长夜寂寞，难免会想到姑娘。（未完待续）